“别,别喝!”我求他说。“亨德雷先生,听我一句吧。饶了这个不幸的孩子,要是你对自己已经全不在乎!”
“随便是谁待他都比我好。”他回答说。
“可怜可怜你自己的灵魂!”我说,我竭力想夺下他手中的杯子。
“我不可怜!恰恰相反,我最高兴不过的是把我灵魂发落到地狱中去,来惩罚它的造物主,”这个渎神的人喊道,“来为它心甘情愿下地狱干杯!”
他喝干了酒,满不耐烦地示意我们走开,他用一连串可怕的诅咒结束他的命令,恶毒不堪重述,我都不愿记住。
“真可惜他喝酒喝不死自个儿,”希斯克厉夫说,门给关上的时候,嘴里一连串诅咒算是回敬。“他在往死里作践自己,可是抵挡不过他的身板。肯尼斯先生说他愿意赌上他的母马,管保他在吉默顿这一边儿,比随便哪个男人都要长命,等他走进坟墓,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罪徒了,除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灾祸降临于他。”
我走进厨房,坐下来哄着我的小羊羔儿入睡。我原以为希斯克厉夫去了谷仓,后来才知道他才走到高背长椅的那一边,就倒在一条长凳上,离火挺远,死不吭气。
我把哈里顿放在膝头上摇着,哼着一支曲儿,它是这样开头的:[HTF][GK2!]
夜深了,孩儿们磨牙了,
坟茔底下的妈妈听见了。[HT][HK]
凯茜小姐一直在她的房里倾听外面吵闹,这时候伸进头来,小声问我:
“你独个儿吗?奈莉?”
“是呀,小姐。”我回答说。
她进门走到壁炉边上。我以为她要说什么话,便抬起头来。她脸上的神色看上去迷惘又焦急。嘴唇半张着,像是要说话。她吸了一口气,可是吐出来的是叹息,却不是一句话。
我又哼哼我的曲儿,刚才她那两下子我还没有忘记呢。
“希斯克厉夫在哪儿?”她打断我说。
“马厩里干他的活儿。”我这样回答说。
他没有来更正,兴许是在打瞌睡吧。
接着又沉默了好一阵儿,在这当儿我看到有一两滴眼泪从凯瑟琳脸上落下,滴在地上。
“她是为她那可耻的行为感到羞愧吗?”我问我自己。“那可真是新鲜事了。可她其实是能够羞愧的,只要她愿意。我可不能去帮她!”不去,她对任何事儿都懒得操心,除非她自个的事儿。
“哦,好人儿!”她终于喊出声来。“我真不高兴!”
“可惜哪,”我说,“要你高兴真不容易。这么多朋友,这么少牵挂,还不知足!”
“奈莉,你能给我保守一个秘密吗?”她跪在我身边继续说,抬起她那迷人的眼睛望住我的脸,那神气即令人有天大的理由要发怒也无从怒起了。
“值得保守吗?”我问,愠怒已经消了几分。
“值得的,他真叫我心烦,我非说出来不可!我想知道我应当怎么办。今儿个,艾德加·林顿向我求婚了,我也给了他答复。现在,我先不说我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你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办。”
“真的,凯瑟琳小姐,我怎么知道呢?”我回答说。“当然,从今儿下午你在他面前的那一番表演来看,我得说明智的做法该是拒绝他。因为这么闹下来他还来求婚,他不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傻瓜。”
“你这么说,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她气冲冲地回敬我说,站直了身子。“我答应他了,奈莉。快点,说我是不是错了!”
“你答应他了!那么再商议这事有什么意思!一言既出,就没法收回了。”
“可是,说说我是不是应当这么做,说呀!”她用激愤的声调嚷道,搓着双手,紧皱了眉头。
“在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呢,”我意味深长地说。“第一个也是最重要一个问题,你爱艾德加先生吗?”
“谁能不爱?当然我爱。”她回答说。
跟着我同她开始了下面的一系列对答,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来说,这些对答是不算冒失了。
“你为什么爱他,凯茜小姐?”
“胡说八道,我爱,这就够了。”
“不行,你非得说为什么。”
“好吧,因为他漂亮,同他在一起心里高兴。”
“糟!”这是我的评语。
“因为他年轻又快乐。”
“还是糟糕。”
“因为他爱我。”
“这不相干。”
“他会发财,我要做这一带最了不起的女人,我将为有这样一个丈夫而骄傲。”
“糟透了。现在说说你怎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