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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电子书]

隐士生活的一段美丽的引子!四个星期辗转反侧,病痛折磨!噢,这等荒凉的风,阴沉沉的北方天空,举步维艰的道路,和慢吞吞的乡村医生!唉,这等难得看到几张人脸!还有,最糟糕的,那肯尼斯的可怕暗示,不到春天,我就别指望出门!

希斯克厉夫先生刚刚光临过。大约七天之前,他送给我一对松鸡——这季节最后的两只。流氓!我的这一场病,他可不是全无干系。我也非常有心跟他讲讲。可是,天哪!我如何能够得罪一个好心在我边上坐上一个钟点的人,还扯了药片、药水、药膏和水蛭之外的话头?

这还倒是一段相当舒适的时光。我太虚弱还不能阅读,可是我觉得我满可以来享受点什么乐趣了。为什么不让迪恩太太讲完她的故事呢?我还记得它的主要情节,她讲到哪里,我记到哪里。是呀,我记得她的主人公是出走了,一连三年消息全无。女主人公则是结婚了。我要打铃,她看到我能够兴致勃勃聊天了,一定会高兴的。

迪恩太太来了。

“先生,还要过二十分钟才吃药呢。”她说。

“拿走,拿走它!”我回答说,“我想要——”

“医生说您得服下这些药粉哪。”

“要服就服!别打断我。过来,这边坐。把你手指从那排苦药瓶上拿开。把毛线从你口袋中拿出来,这就对了,现在继续讲希斯克厉夫先生的故事吧,从上次你中断的地方开讲,讲到现在。他是不是去大陆读书了,回来就变成了一个绅士?再不他在学院里弄到了助学金,或是逃到美洲去了,在他的第二故乡吸血吸出了名堂?再不是在英国的大路上面,发了更加快捷的横财?”

“这些行当他兴许都干过一点,洛克伍德先生,可是我不敢担保。我早就讲过,我不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我同样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的心灵从沉沦已久的野蛮无知当中拔了出来。可是,既然有了您的恩准,我要照我自己的方式讲下去,假若您认为它有趣不至厌烦的话。今早您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这是好消息。”

我把凯瑟琳小姐和我自己带到了画眉田庄。叫我又高兴又失望的是,她的表现比我斗胆期望的不知要好多少。她看起来几乎是太喜欢林顿先生了。就是他的妹妹,她也显示了十分的亲热。当然,两兄妹都是无微不至体贴着她。这不像荆棘屈就忍冬,倒像忍冬拥抱荆棘了。这当中并没有相互间的妥协,一个立得直,别人来服从。要是人碰不到不顺心的事儿,又不遭人白眼,谁还会使坏性子,发臭脾气呢?

我发觉艾德加先生在他内心深处惧怕惹她上火。他把这恐惧心理向她掩饰起来,可是听到我冲口顶撞,或者看到任何一个仆人对她盛气凌人的命令不耐烦起来,他就要紧皱双眉,显示他的烦恼了,他可从来不为他自己的事情拉下脸的。许多次他严辞斥责我不懂规矩,断言刺他一刀,也痛不过眼见他太太生气的苦恼。

为了不去惹得一个仁慈的主人伤心,我学会了不再大惊小怪。所以,有半年光景,火药就像沙子一样安静,因为没有火苗凑近来点燃它。凯瑟琳隔一段时间就会阴沉沉默默不语,时不时的。她的丈夫总是用同情的沉默来表示尊重,他把这归结于那一场大病,她体质上发生的变化,因为在先她从来就没有闷闷不乐过。阳光的复归也被报以他这边的日出重开。我相信我可以说,他们真正是拥有深沉而且是与日俱增的幸福了。

幸福到头了。唉,我们说到底总是为了自己。温和和慷慨的人,比起横行霸道的人不过是自私得更合公道罢了。当情势导致两个人都感觉到,一方的所好在另一方心中并不占据最显要位置的时候,幸福就到头了。

九月里一个和醇的黄昏,我从花园里摘了沉甸甸的一篮苹果出来,暮色正在降临,月亮从庭院的高墙外边照进来,映出些模模糊糊的阴影,蛰伏在房舍许多突出部分的角落里边。我把篮子放在厨房门边的台阶上,歇一歇力,多吸几口温柔甜美的空气。我两眼在看月亮,背对着门,这时候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说:

“奈莉,是你吗?”

这是一个深沉的声音,外地口音。可是喊叫我名字的那种声气,听来十分耳熟。我转过身来看谁在说话,心里却在发慌。因为门是关着的,台阶上我也没看到有谁走过来。

门廊有些动静,我走近去,看出有个身穿黑衣的高个子男人,黑脸黑发。他倚着墙,手指搭在门栓上,仿佛打算自个儿开门。

“这能是谁呢?”我想。“厄恩肖先生?哦,不!声音可不像他呢。”

“我在这里等了一个钟头了,”我还在细细打量,他又说话了,“这么长的时光周围死寂一片。我不敢进去。你不认识我了?瞧,我可不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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