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进!”
他没有将他带进里面的小客厅,也没有带进卧室,而是直接带到餐厅里,他看到餐桌上有一瓶香槟酒,两个酒杯,然后,用一种生硬的语气问:
“你来有什么事吗,亲爱的朋友?”
“不!没有事!没有事!”年轻人一边寻找拜访的借口,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
最后,他说他是来打听一下他的消息,因为,听余索奈说他要去德国旅行。
阿尔努说:
“没有这回事!这个小伙子真是冒失鬼,他是耳朵有毛病了,完全听错了。”
为了掩盖他的窘迫,弗雷德利克在客厅里左右踱着步子,他的脚碰到了一只椅子腿上,将上面放的一把女式小阳伞弄掉了,摔断了象牙伞柄。
他惊叫道:
“哎呀!我的上帝!我把太太的小阳伞摔断了,真难受!”
听见这句话,画商抬起头,脸上露出怪样的微笑。弗雷德利克抓住这个说起她的机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问道:
“我能不能看看她?”
“她回老家去了,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他不敢问她要去多长时间。他只是问了一下阿尔努夫人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沙特尔沙特尔是厄尔-卢瓦省省会,离巴黎约96公里。!你没想到吧?”
“我?真没想到!为什么呢?一点没想到!”
然后,他们就完全找不到什么话讲了。阿尔努自己卷了一支香烟,一边喘着气,一边围着桌子转。弗雷德利克靠着炉子站着,眼睛注视着墙壁、架子、地板,脑海里掠过一幅幅迷人的画面,就在眼前一晃而过。最后,他告辞了。
一张破报纸,揉成一个纸团,在前厅的地上滚着;阿尔努把它捡起来,然后踮起脚跟,塞进门铃里,他说这是为了继续他中断的午睡。说完,握着他的手道:
“请你告诉门房一声,就说我不在家。”
随即他就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弗雷德利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楼梯,这第一次尝试的失败,使他对别的冒险都感到灰心丧气。于是三个月烦恼无聊的生活开始了,由于他没有任何工作,无所事事,这种状况更增加了他的忧愁。
有时候,他一连几个小时,从家里的阳台上注视着在变黑了的浅灰色的码头之间流淌着的塞纳河,在下水道的缺口处,在岸边系着的洗衣女工的浮桥上,这里或那里,一些顽皮的男孩将一条鬈毛狗按在水里洗澡,以此逗乐开心。他的眼睛离开了左边圣母院石桥和三座吊桥,总是转向榆树码头,眺望着一大片老树,这些树就像蒙特罗码头边的菩提树一样。在混合交错的屋顶当中,圣·雅克塔顶圣·雅克塔是巴黎一座哥特式古塔,高六十多米。、市政厅、圣·热尔维教堂圣·热尔维教堂是巴黎古建筑之一,位于市政厅后。、圣·路易教堂、圣·保罗教堂圣·路易和圣·保罗原来分属两座教堂,后来合二为一,现只剩圣·路易教堂。就耸立在对面,七月圆柱七月圆柱是为纪念1830年7月革命而修建的,位于巴士底广场,柱高52米,纯青铜铸造,柱顶立着金翅自由神像,右手高举火炬,左手提着被砸断的锁链。顶立的金翅自由神像,犹如一颗耀眼的金星,放射出万丈光芒,而在另一端,杜伊勒里宫的圆屋顶,在空中形成一大块厚厚的蓝色的云团状。就在这个方向的后面,大概是阿尔努夫人的家了。
他回到房间里,躺在沙发上,沉浸在一种毫无头绪的思维之中:作品创作计划、行动实施方案、对未来的憧憬。最后,为了从这种烦恼中摆脱出来,他出去了。
他毫无目的地信步来到拉丁区,这里平时很热闹嘈杂,但这个时候却很萧条,因为大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校园的高墙似乎因为寂静而变得长了起来,面目看上去也显得黯淡阴沉;他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平静的声音,笼子里拍打着翅膀的声音,一台车床旋转发出的嗡嗡声,一位补鞋匠的敲锤声;还有卖旧衣服的商人,站在街中心,用眼睛打量着每一家的窗户,但无人光顾。在寂寞的咖啡馆的后面,在盛满酒的瓶子之间,坐台收银的太太在打着呵欠;在阅览间的桌子上面,报纸整整齐齐地放着;在干洗店里,一阵阵的热风吹着衣服轻轻地摆动;他不时地在一家旧书摊的书架前停下来看看;一辆公共马车驶过去,轻轻地擦过路面,他转身瞧瞧;当到达卢森堡公园前面时,他不再向远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