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为了朋友而冒生命危险的话,弗雷德利克也会在所不惜。正是由于他平时讲究外表、注重言谈举止和衣着打扮,哪怕是到阿尔努的工艺社去,也是衣冠楚楚,手套戴得整整齐齐,无可责备;现在,戴洛里耶穿一身破旧的黑西服,一副诉讼代理人的模样,自命不凡的谈吐,弗雷德利克害怕他使阿尔努夫人反感,以至连累了自己,让她看不起他,在她面前掉了身价。一般来说,他是能容忍别人的,可是,说实在话,这位先生的确有些碍事,一千次都不止。书记官发现他现在不愿意履行自己的诺言了,弗雷德利克的沉默对他来说似乎是更严重的侮辱。
他本来想一定要带他去,看着他依照他们年轻时代所设定的理想发展,然而,他的懒惰激起了他的反感,他这种行为如同一种叛逆,一种不服气的表现。况且,弗雷德利克满脑子想的全是阿尔努夫人,经常谈到她的丈夫;而戴洛里耶越来越让人讨厌,令人难以忍受地重复着他的“嘲讽之词”——他每天要重复一百遍阿尔努的名字,在每句话的末尾都是如此,就像一位呆傻白痴讲着呓语一样。例如,有人一敲门,他就说:“请进,阿尔努!”在餐馆里吃饭,他要一块布里干酪,侍者问他要什么样的,他回答:“阿尔努式的”;夜晚睡在床上,他假装做了一个噩梦,一边嚎叫着,一边喊醒他的同伴:“阿尔努!阿尔努!”最后,有一天,弗雷德利克实在受不了了,就用一种哀叹的语气对他说:
“请你别再拿阿尔努吵我了!”
书记官答道:
“决不!”
永远是他!到处是他!热情也好,冷漠也好,阿尔努的形象在脑子里跑……
听着他哼着小调,弗雷德利克一边举起拳头,一边大声喊道:
“给我闭嘴!”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提起这个人,我心里就难受,你不是不知道。”
戴洛里耶俯下身子,继续答道:
“啊!对不起,我的好好先生,以后,我要尊重小姐的脾气!实在对不起,恕罪!恕罪!”
他们的玩笑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三周以后的一天晚上,他对他说:
“好消息呀,我刚才看见她了,阿尔努太太!”
“在哪儿?”
“在王宫那里,同律师巴朗达尔在一起,一个棕色皮肤的女人,中等身材,对不对?”
弗雷德利克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等着戴洛里耶继续说下去。只要他稍微表示一点赞美,他就会尽情地倾诉衷肠,准备真诚地钟爱他一下,可另一位就是沉默不语;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用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问他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戴洛里耶觉得她“还不错,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弗雷德利克说:
“啊!你这样觉得!”
八月份到了,这是他第二次考试的时期。根据通常的安排,用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考试的内容就足够了。弗雷德利克并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一口气看完了《诉讼法》的前四章,《刑法学》的前三章,还有《刑事诉讼法》的若干章节,一部分民法,再加上蓬斯莱先生的注解。头一天,戴洛里耶让他从头到尾复述一遍,一直弄到早晨才完;为了利用最后一刻钟,他还在走廊上一边走,一边询问他有关问题。
因为同时举行好几场考试,院子里有很多人,在他们中间,还有余索奈和西伊;至于班上的其他同学,大家都没有错过参加这些考试。弗雷德利克穿着传统的黑袍子,同其他的三位同学一起,跟在一大群考生后面,走进了一间大厅,大厅里有三扇窗户,没有窗帘,采光很好,沿两边墙壁摆着一些软垫长凳。在大厅中间,有几把皮椅子围着一张铺着绿毛毯的桌子,桌子将考生和考官隔开,主持考试的教授先生穿着大红袍子,肩膀上垂吊着宽宽的鼬皮带子,头上戴着镶金丝线的瓜皮帽。
弗雷德利克排在倒数第二名,这个位次很糟糕。第一个问题考的是协议和契约的区别是什么,他把二者的字义恰好搞反了;主考的教授是一个大好人,对他说:“你别心慌,先生,镇静一点!”接下去,又问了两个稍微容易些的问题,他含含糊糊地做了回答,最后考到第四个问题,由于开头没考好,弗雷德利克已经灰心丧气了。戴洛里耶站在他的对面的人群中,向他做手势,示意他坚持下去,还没有完全失败;第二轮问到关于刑法的问题,他的回答还算过得去。第三轮问到有关密封遗嘱的问题,考官始终镇定自若、不动声色,这更增加了他的焦急不安,因为余索奈合起双手表示鼓掌,而戴洛里耶则一味地耸着肩膀。最后,到了必须回答诉讼法的问题时,题目是关于第三者异议,主考教授听到弗雷德利克的理论同自己的相反后,顿时大为恼火,他用粗暴的语气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