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5

情感教育[电子书]

于是,这位贵族子弟就东扯西拉地胡诌起来,他谈论起了华娜斯小姐,讲到了安达卢西亚女人,以及所有其他的女人。最后,他拐弯抹角,迂回地说出他拜访的目的:由于相信朋友的谨慎,他来请求他帮忙办一件事情,此后,他就把自己确确实实地看作是一个大男人了;弗雷德利克没有拒绝他。他把这个故事讲给戴洛里耶听,但有关他个人的一段事情,他没有如实告诉他。

书记官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好,这种尊重别人劝告的表示使他的心情感到更为舒畅。

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一种兴致,所以从第一天起,他就勾搭上了克莱芒丝·达维屋小姐,她是一名给军服刺金绣的女工,是一位最温柔的女子,身材像芦苇一样苗条,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不断地感到惊诧。书记官欺负她天真老实,直到使她相信他曾经获得过勋章。每当他们私下相会的时候,他总喜欢在他的外套上装饰佩戴着一条红带子,但是一到公众场合露面时,就将它摘下来,并说是免得他的老板看到了不舒服。此外,他同她保持着距离,像一位奥斯曼帝国时期的总督一样,让她爱抚,同时笑着称她为“平民的女儿”。她每次见面时都给他带来一束紫罗兰花。弗雷德利克不想要这样的一种爱情。

然而,当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出门去班松或者去巴里约的工作室时,他总是感受着一种奇怪的忧郁。弗雷德利克也不知道,一年以来,每逢星期四的时候,当他刷净指甲,准备去什瓦卓尔街阿尔努家吃晚饭时,这会让戴洛里耶多么痛苦!

有一天晚上,他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刚刚走了,又远远地看见余索奈站在阿尔科尔桥上。这位浪子开始打手势喊他,等弗雷德利克下到五层楼后,他说:

“有一件事:下个星期六,二十四号,是阿尔努太太的生日。”

“怎么回事,她的名字不是叫玛丽吗?”

“也叫昂热尔,管它叫什么呢!大家将在他们圣·克卢乡间的别墅里庆贺她的生日;我奉命来通知你,下午三点钟有一辆车在杂志社门前等你!就这样说定了,对不起,打搅你了!我还有好多地方要通知呢!”

弗雷德利克还没有转过脚跟,他的看门人就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党布罗斯先生和夫人敬请弗雷德利克·莫罗先生于本月二十四号星期六来共进晚餐。——请回复。”

“太迟了。”他想。

然而,他还是把信给戴洛里耶看了,后者看后大叫起来:

“啊!总算盼到了!可是,你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这是怎么回事?”

弗雷德利克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他在这一天另外还有一个邀请。

“请你赶快把什瓦卓尔街那边的邀请推掉,别再糊涂了!如果你为难,我替你答复。”

书记官用第三人称写了一封接受邀请的回函。

由于从来没有见识过上流社会,而只是凭借自己妄想得到它的一种热情,他想象这个社会是一种人为的创造物,根据数学规律进行活动。在城里去吃一顿晚饭,同一位有职业的人相识,面对一个漂亮女人的微笑,这一切能够通过互相演变的一系列行动而获得巨大的结果。巴黎的某些沙龙,就像那些机器一样,将自己吞进去的原料,创造出高出一百倍的价值。他相信那些给外交官们出主意的高级妓女和通过阴谋手段而获得的有钱的婚姻,还相信苦役犯人的天才以及在强权之下的被迫屈服与顺从。最后,他认为同党布罗斯保持经常来往是有好处的,他讲得如此头头是道,弗雷德利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但是,既然是阿尔努太太的生日,那么他至少也得给她送一件礼物,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要送一把女式小阳伞,以弥补他那次因笨拙的举动而弄坏了的那把小阳伞。正好,他发现了一把亮色的真丝女式小阳伞,雕刻有象牙小手柄,是地道的中国货。可是这把伞标价一百七十五法郎,而他身上一个苏也没有,甚至在预支下一个月的钱过生活。然而,他还是想买,坚持要买,尽管他极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向戴洛里耶求援。

戴洛里耶回答说他没有钱。

而弗雷德利克强调说:

“我等着钱用,急于等着钱用!”

当听见另一位用同样的借口来推托时,他不禁大发雷霆:

“有时候,你不是也能够……”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书记官明白了。他从自己的存款中取出了他所需要的数目,然后一个法郎一个法郎地点给他说道:

“我不要你的收据,因为我靠你生活。”

弗雷德利克高兴得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说了很多亲切的话语。戴洛里耶的表情冷冰冰的。到了第二天,他就看见钢琴上面有一把女式小阳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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