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王三年①，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吊死问孤②，与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币以招贤者③。谓郭隗曰④：“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⑤，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⑥。然诚得贤士与共国⑦，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⑧！”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⑨，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⑩？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11）？”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于是士争趣燕（12）。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13）。昭王以乐毅为亚卿（14），任以国政。

　　【注释】

　　①即公元前三一二年。

　　②吊死问孤：吊唁死亡者，慰问孤儿。

　　③卑身：谦卑自身。厚币：大量钱币。

　　④郭隗（音wěi）：燕国隐士。

　　⑤因孤之国乱：利用我的国家的内乱。

　　⑥报：报复。

　　⑦与共国：与他共同治国。

　　⑧得身事之：我能亲自奉事他。

　　⑨涓人：王宫中掌管清扫事务的官员。

　　⑩况生者：何况活着的马。

　　（11）贤于隗：比我郭隗还贤。岂远千里哉：哪里会觉得千里远呢。

　　（12）趣：趋，急着赶来。

　　（13）乐毅：中山国人，从魏国来到燕国，率燕军战胜齐国。剧辛：赵国人，后为燕国大将。

　　（14）亚卿：最高级的官员为卿，上卿最高，亚卿次之。

　　周纪四，赧王三十年①，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②，益为富实③，乃与乐毅谋伐齐。乐毅曰：“齐，霸国之余业也④，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约赵及楚、魏。”于是使乐毅约赵，别使使者连楚、魏，且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⑤。诸侯害齐王之骄暴⑥，皆争合谋与燕伐齐。

　　【注释】

　　①即公元前二八五年。

　　②抚循：安抚慰问。

　　③益：更。

　　④霸国：春秋时齐桓公为五霸之一，故称霸国。余业：霸业的后裔。

　　⑤啖（音dàn）：拿利益引诱。这句是说让赵国用伐齐的好处引诱秦国。

　　⑥害：受害，指齐王的骄暴使诸侯深受其害。

　　赧王三十一年①，燕王悉起兵②，以乐毅为上将军③。秦尉斯离帅师与三晋之师会之④。赵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并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⑤。齐湣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⑥，战于济西，齐师大败。乐毅还秦、韩之师⑦，分魏师以略宋地⑧，部赵师以收河间⑨，身率燕师，长驱逐北⑩。

　　【注释】

　　①即公元前二八四年。

　　②悉：全部，指出动燕国全部兵力。

　　③上将军：一国最高军事将领。

　　④尉：武官名。斯离：人名。帅：率领。

　　⑤并将：同时率领。

　　⑥湣（音mǐn）王：齐宣王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二八四年在位。

　　⑦还：让人回去。

　　⑧分：分派。略：侵占。宋地：宋国领土。

　　⑨部：安排。河间：地名，在今河北沧州。

　　⑩逐北：追赶战败的齐军。

　　剧辛曰：“齐大而燕小，赖诸侯之助以破其军①，宜及时攻取其边城以自益②，此长久之利也。今过而不攻③，以深入为名，无损于齐，无益于燕，而结深怨，后必悔之。”乐毅曰：“齐王伐功矜能④，谋不逮下⑤，废黜贤良，信任谄谀⑥，政令戾虐，百姓怨怼⑦。今军皆破亡，若因而乘之⑧，其民必叛，祸乱内作，则齐可图也⑨。若不遂乘之⑩，待彼悔前之非（11），改过恤下而抚其民（12），则难虑也（13）。”遂进军深入。齐人果大乱失度（14），湣王出走（15）。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16），封乐毅为昌国君，遂使留徇齐城之未下者（17）。

　　【注释】

　　①赖：依赖、依靠。

　　②自益：增多自身的利益。

　　③过而不攻：路过齐国边境的城邑而不攻克。

　　④伐功：以有功自傲。矜（音jīn）能：以有能力自傲。

　　⑤逮：及。此句说谋划事情不与在下的人商议。

　　⑥谄谀（音chǎn yú）：奉承讨好巴结，即谄媚和阿谀。

　　⑦怼（音duì）：恨。

　　⑧因而乘之：借机把他们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