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微为一些无理的话也只想发气,但看见这末一种神经病的状态,在这女人面前,他只好忍耐住,只好说:
“唉,不要这样吧!不要这样吧!”
玛丽好久没做声,只把被蒙着头在睡。后来,望微已听到有着小小的抽咽,从被中传出来。他忍不住用手去扳她,是还怕要拒绝的。不过玛丽虽说没有理他,却也没有别种动作,她是为眼泪打倒了。他便轻轻把她抱住,柔声的说:
“是我不好,我知道了,你原谅我吧,玛丽!我求你莫哭!你把我心爱的眼睛哭坏了!”
她不理他,只嘤嘤的不住的啜泣。
他无法,除了耐心的等待着,而且不断的为不知因的悔过,责骂着自己,发一些可笑的誓言。到最后,她还是不止的哭,他不免很难过起来,他们是从认识起,便从来都是很和洽的,现在是破裂开始了,而玛丽却这末痛苦,他想起这些因果,他觉得已是无法可挽救的事实!唉,也许他们是不能复和了,也许就在现在,玛丽便会离了他去。他禁止不住也滴着那很难过的泪,他是已有好多年没有哭过了。
眼泪掉到玛丽的脸上,重重的打着她的心,她的心软了起来。她举手去摸他的脸,脸上湿湿的,而且那瘦着的颊骨,使她更难过起来,她便纵声的哭着。
他便紧紧的抱了她,而且将湿脸凑过去,压在她更湿的脸上,说:
“玛丽!我爱你!”
玛丽又让他接了吻,还抱着他,后来也说:
“我永远爱你的,望微!”
于是,那隔离着两人的东西消逝了,仇恨的心从玛丽那里跑走,她倒在他的怀里,细细说她的苦痛。他便说他的希望。玛丽又觉得他很爱她,又觉得幸福。他也快乐了,因为他得着了机会向她表白,而且这女人相信他,信仰他,他仿佛觉得那种想象已离实际不远了。他觉得女人总是这样,与其用理智说服她,是毋宁用爱情去感化她的。这种现象,并不是他所希望于女人的,并且还相反;不过玛丽是这样,他便也非常满意了,因为如此是证明了他的爱她的。
两人便极温柔的,一种伤心后的柔情,互相紧紧搂着说了一夜,而且睡了一上午。
九
下午,他设法的赶早跑回家来,玛丽是还很疲倦的没有起身。眼皮微微有点浮肿,脸放出一种净白的光,显得稍稍有点衰弱,却更可爱得可怜了。他去握她的手,手一点也没有力。她只问:
“怎么就回来了?”
他笑着答:
“当然是怠工了!”
她很快乐,但是却说道:
“以后不要这样,我并不希望。”
有好几天,望微都回来得比较早,夜晚也不出去。他对人说他有点病,这可以取得相信的,因为他是已比前两个月憔悴得多了,而且他过去的劳瘁也可以证明他不至于是故意推托。真真实实他实在也需要一个暂时的休息了。不过在他心里是始终感到不安的,因为他只陪着一个女人在家里坐。
玛丽不再出外乱跑,她常等着他,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为他稍稍清理一下房子。她只想搬一个家,要稍稍比这个好一点的,她要设法弄得一两副精致点的家具,望微也同意了,他并不希望她是也要像他一样吃苦的。而且天气也温暖起来了,她要预备一点入时的单衣,穿得好一点才有兴致在外面玩,而春天要人不玩真使人难过的事。再呢,她还要读几本小说,是望微特意买回来的,都是些苏联的作品。望微是想从这些作品上给她一点影响,希望她慢慢的将思想和趣味变更过来,她是也知道望微的这一番苦心的,可是她仍然当着消遣的读过了,她说里面的情节很新鲜。望微还要讨论一点别的,她便说出许多那文字上的美点来,望微也没有法,只好抱着那原来的主张:“慢慢来吧!”
这样平和的过了有一阵,可是时候已到了四月,因为望微同总工会有一点关系,工作加紧,便也不给望微以多的时间了。而且还超过了常例,大半只有睡觉在家里。开始的时候,玛丽是忍耐了。不过在过了几天之后,她便又有点忿忿起来,她邀他出去玩,他拒绝了,她留他在家里稍微多一点儿,他竟显出一副不耐的样儿,她问他搬家的事,他便摇着头。玛丽有几次竟恐吓着他,她说:
“望微!总有一天,当你回来时会找不到我的,假使你还是这末的全不在家,你以为我是一个好老婆吗?你以为同女人讲爱情是不要一点时间的吗?望微!怎么样,现在我非要你在家不可。否则……”
望微没有办法的摇着头,他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