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那医生找个借口告别了妻子,悄悄地找出他最好的长袍,等该走的时刻一到,他就穿上长袍,向墓地走去。他爬上一座新坟墓,冒着严寒,蜷缩着,蹲在坟上,等待着那只黑毛野兽。布法尔马科是一个身强力壮、体格魁伟的汉子,弄来一个人们在狂欢节(这种狂欢节现在已不再举行)上使用的面具戴在头上,又搞来一件黑色毛皮大衣反穿在身上。他看上去颇像一头熊,只是面具上有角,又使他看上去像一个魔鬼。他就以这身打扮向圣玛利亚·诺维拉大教堂的新广场走去,布鲁诺跟在他后面看热闹。他见医生已在那里等候,就开始在广场上来回跳跃;他怒吼、咆哮、喷着鼻息,仿佛着魔了似的。医生见状顿时吓得毛发直竖、牙齿打战、惊慌失措。他多次非常想回到自己家的大门口,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又十分急切地想看看那两个画匠给他描述的奇迹,于是自我壮胆,战胜了恐惧。
布法尔马科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后,装出平静下来的样子,走到医生所在的那个坟墓跟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医生仍在浑身发抖,不能决定:是骑到野兽背上去呢,还是待在坟墓上不动。最后,他担心如果他不骑到野兽后背上去,那野兽可能会伤害他,这一恐惧压倒了前面的恐惧,于是他走下坟墓,轻声地说:“天主保佑我!”然后,他战战兢兢地爬到野兽背上,小心地坐稳;虽然他仍是浑身发抖,但他还是按照布法尔马科的指示,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然后,布法尔马科四肢着地,开始慢慢地朝圣玛利亚·德拉·斯卡拉大街爬去,把他驮到了里波利的圣贾考波女修道院。那时候,那一带有许多粪坑,农民们把大粪倒在里面,用来肥田。布法尔马科爬到一个坑边,瞅准时机,把一只手放在医生的一只脚下,猛力向上一推,使医生头朝下干净利落地从他背上栽到粪坑里,然后开始咆哮,像疯子一样四处乱跳,又沿着圣玛利亚·德拉·斯卡拉大街直奔奥格尼桑提旷野,在这里与布鲁诺会聚。布鲁诺原跟在布法尔马科后面,看着他捉弄医生的情景,早就忍俊不禁,所以先跑到这里捧腹大笑。他们俩你揍我一拳我打你一掌开玩笑地庆贺捉弄医生成功,站在那里老远地看着那浑身发臭气的医生怎么办。
那医生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试图爬出这个可怕的粪坑,但一次又一次地跌回去;他终于设法爬了出来,把帽子丢在了身后;他浑身从头到脚滴淌着湿粪便,感到疼极了、气坏了,而且把那粪便喝了个够。他尽可能地用手把粘在身上的粪便抹去,然后想来想去别无办法,只好回家,敲了半天才把家门敲开。
那臭气熏天的医生走进家门,他身后的门还没关上,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就赶来了,听着他妻子怎样来接待他。她把医生像犯人一样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好啊,”她说,“我们真有洋相可瞧的了!身穿漂亮的红袍,去找别的女人!我不够满足你吗?小子,你听着,别说你一个人,我能满足一个团的男人!他们把你扔进粪坑里,这是你活该!只可惜没把你淹死。你可真是一个出色的医生,自己有老婆,夜里还要出去追别的女人鬼混!”她就这样骂着,直到半夜,然后才打发他去冲洗身子。
第二天早晨,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在自己的皮肤上涂抹了许多“伤痕”,然后去看医生。医生已经起了床。他家里仍有一种难闻的臭味。所有的衣物都洗了,但都没有完全洗去臭味。医生前来迎接他们,问他们早安,但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按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怒视着他。
“收起您的早安吧,”他们说,“快躺下死吧,该死的!您自杀吧!您是一个最邪恶的叛徒!我们拼死拼活帮您的忙,就是因为您,我们差一点被他们像狗一样给宰了。您太让我们失望了,结果昨天夜里我们挨了一顿凶狠的鞭打;即使一头驴被赶着从这儿去罗马,也不会挨这么多鞭子。我们想方设法帮您加入的那个俱乐部差一点儿把我们给开除了。如果您不相信,看看这儿。”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扯开衬衫,露出涂满了“伤痕”的胸膛,让医生瞟了一眼,又迅速扣好衣服将“伤痕”盖上。
医生向他们赔礼道歉,向他们述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他是怎样在什么地方被扔进了粪坑。“他要是把您从桥上扔进阿诺河里才好呢,”布法尔马科说,“您为什么要说‘天主保佑我!’难道我们没警告您吗?”
“说老实话,我不记得说过那句话。”
“什么?”布法尔马科大嚷,“您不记得了?您完全记得!我们的证人说,您像一片树叶一样浑身战抖,不知您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第二次犯错误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还将一如既往地尊敬您。”
医生恳求他们原谅,别再进一步惩罚他了;他尽力用好话抚慰他们,因为担心他们把他这次痛苦的经历传出去,他对他们更加小题大做地百般关怀,比以前更加经常地请他们吃饭。所以,你们看,即使一个人在博洛尼亚什么也没学到,他也仍然能得到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