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如何?”第二天早上,海狼在餐桌旁问。
“晴。”我回答,瞥了一眼从楼梯口射入的阳光。“西风徐来,老易说,风力会加强。”
他开心地点点头,“有下雾的迹象吗?”
“北方和西北方都有浓浓的雾墙。”
他又点点头,更开心了。
“万王之王号怎么样?”
“没看见。”我回答。
一听这消息,他的脸“垮”了下来。他为何失望,我不懂。但我马上就清楚了。“烟!”甲板上一声吼,海狼马上开颜了。
“好!”他叫道,离开餐桌,上甲板,进“狗窝”。猎手们在那儿吃着他们被赶出去之后的第一顿早餐。
美谛和我差不多没碰面前的食物,焦虑地默看着对方,听着海狼的声音。那声音从隔壁传来。他说了很久,话一讲完,便受到一片狂热的欢呼。板壁太厚,听不清他的话,可那话引爆了猎手们的情感,因为“狗窝”里面,狂呼、猛吼、乱嗥,闹得不亦乐乎。
甲板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水手们正在放小艇下海。我和美谛一起上了甲板,但我让她留在舵楼甲板的楼梯口,在那儿她能观察一切,又不至于卷入进去。不管是什么方案,水手们肯定很赞同。他们积极行动、情绪饱满。猎手们拿着猎枪和子弹盒,依次上了甲板。最奇特的是:还带上了步枪和大量子弹。步枪是很少上艇的,因为海豹被步枪远距离射中之后,不等小艇赶到就会沉下水去。他们一见万王之王号的烟,就狞笑了。那烟随着船从西而来,愈来愈大了。
五只小艇迅速下海,扇形展开,往北而去,跟昨天一样。我们紧跟其后。我好奇地看着,降帆,开枪,升帆,行进,跟我平常所见一模一样。万王之王号故伎重演,横插上来,把它的一串小艇放到我们的小艇前面。要让十四只小艇打猎打得爽,需要很大的洋面。等它把我们的捕猎区域完全吃掉以后,便又冒着烟向东北行去,一面走一面还放下更多的小艇。
“这是在干什么?”我实在忍不住了,问海狼。
“你别管,只看,”他沙哑地说,“不会等多久了,现在你就祈祷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好吧,我并不介意告诉你。”停了一会儿,他说,“我要请胞兄尝尝苦药。一句话,我也要蛮霸一回。不是一天,而是霸占整个狩猎季——要是运气好的话。”
“要是运气不好呢?”我问。
“不管它。”他笑了,“我们的运气只能好,否则我们就都见鬼了。”
他掌着舵,我便到水手舱的病房去。那儿躺着两个病号,尼尔森和“抹给你吃”。尼尔森撞断的腿愈合得很快。他很快活,这不难预料,但饭袋却悲痛欲绝。我对他顿生怜悯。他还活着,顽强地活着,这令人惊奇。残暴的命运,把瘦小的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体内的生命之火仍顽强地燃烧着。
“装上假肢,你照样能在厨房里咚咚地跑到死,他们做的假肢好极了。”我向他快乐地保证。
但他的回答却很郑重——不,很肃穆。“你说的我不清楚,凡·伟登老板,但有一点清楚,我不见到那条地狱狗死掉是不会快活的。他不会比我的命长,他没有权利活着。《圣经》说得好:‘他必死。’我说,‘阿门,愿他快死吧。’”
回到甲板上时,我发现海狼一手掌舵,一手拿着望远镜,琢磨着小艇的分布。他对万王之王号的方位特别在意。我们的船的惟一变化是迎风而进,向西北方行进了几度。我仍然不懂他布阵的意图,空旷的海面上,万王之王号的五只小艇一起迎风行驶。向西北渐渐散开,距离其他小艇越来越远。我们的小艇又升帆,又划桨,连猎手们也成了桨手。三双桨在水里划着,很快就赶上了敌军(这个词没用错)。
万王之王号的烟,缩成了东北海平线上一粒模糊的黑点。夜叉号一直在漂荡,风帆飘摇着;船两次停了下来。现在风帆扯满,海狼令夜叉号全速前进。我们驶过自己的一串小艇,向对方的那串小艇赶上去。
“收起斜桅帆,凡·伟登老板,”海狼命令我,“站在旁边,随时准备调帆。”
我急忙跑上前去,把斜桅帆全部收好。我们正从那小艇下风面一百英尺处驶过。小艇上的三个人警惕地盯着我们。他们霸占了海面,也知道海狼。那猎手是个北欧人,坐在船头,步枪为了方便横在膝头上,那原是该放在枪架上的。他们跟我们的船尾并列时,海狼对他们挥了挥手,叫道:
“上来嘀嘀哒,怎么样!”
“嘀嘀哒”在猎海豹船圈里是“吹牛”、“聊天”之意。表明海上人喜欢交谈,冲淡一下沉闷的生活。
夜叉号在风中打转,我完成任务,又到船后主帆去帮忙。
“请你留在甲板上,美谛小姐,”海狼去会见客人时,说,“你也一样,凡·伟登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