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华生,你想想,倘若真如詹姆斯爵士所言,她那为她伤碎了心的老父亲都打动不了她,我一个陌生人如何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当然,假设我们实在别无他法的话,你这个建议还是值得一试的。不过我想,我们暂时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着手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我倒觉得欣维尔·约翰逊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在我为朋友福尔摩斯所写的回忆录里,似乎还从未提及过欣维尔·约翰逊其人,这是因为我自己很少从这位挚友晚年的案例中来取材的缘故。约翰逊是在本世纪初才成长为福尔摩斯的得力助手的。起初,约翰逊只是作为一个异常凶残的恶棍而引起福尔摩斯对他的关注的,他曾两度被福尔摩斯送进巴克赫斯特监狱服刑改造。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使他决定金盆洗手、悔过自新,并不计旧恶转而投效福尔摩斯的。自他投奔福尔摩斯以来,他一直在伦敦的黑社会里充当福尔摩斯的耳目,他提供的情报通常不仅能够经得住事实验证,而且常常是极有价值的。如果将约翰逊换了当警方的“探子”的话,他的身份可能早就暴露了。好在只要是他参与的案子,福尔摩斯会格外地考虑到他的安全,从来不要求他直接上庭指控罪犯,因此,虽然他从事“卧底”工作已有好几个年头,他的秘密活动一直未使同伙们产生任何怀疑,更不曾被他们识破过。由于他曾有过两次入狱的经历,因此让他自由出入于伦敦星罗棋布的夜总会、小客栈和赌场似乎是与他的身份再合适不过的事了,再加之他这个人眼光锐利、头脑灵活,他很快便成为福尔摩斯身边不可或缺的理想密探。一到无计可施时,福尔摩斯总是首先想起向他求助。
由于我还有我自己的分内的业务急需处理,时间不允许我及时全面地了解我朋友当时准备采取的步骤。不过有一天晚上,我还是遵照他的嘱咐准时与他在辛奇森餐馆会了面。如往常一般,我们安静地坐在临街窗前的小桌旁,俯瞰着斯特兰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福尔摩斯开始给我讲述案件的最新进展:
“约翰逊目前正在四处活动,”他说。“说不定欣维尔·约翰逊在黑社会地狱般的阴暗角落里能打听到一些有关格鲁纳男爵的有价值的消息,或许只有在这种各种罪犯齐聚一堂的集中营里,我们才可能探听到点这个人的私密。”
“不过,既然这位小姐连最确凿的事实都视而不见,那么纵使我们真有什么新发现,或许也不一定能保证她回心转意!”
“一切都无从预料,华生!女人的心理对男人来说简直微妙得无法琢磨,每个女人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谜。在她们的心目中,杀人罪也许是可以谅解和宽宥的,但在我们男人眼中的小小的冒犯或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会刺到她们的痛处,格鲁纳男爵对我说过——”
“你已经与他交谈过了?!”
“哦!对啦,我开始忘了告诉你我的行动计划。没错,华生,我喜欢跟我的对手明刀明枪地针锋相对。我喜欢面对面地仔细观察他千变万化的表情和眼神。那天你走后,在我对欣维尔作了简短而明确的指示之后,我就上了一辆马车直驱金斯敦,在那座豪华而宽阔的府邸见到了我们那位心情愉快的男爵。”
“他认出你是谁了吗?”
“他要知道我是谁并不难,因为一见到他我立即递上了我的名片。他的确是我平生仅遇的为数不多的出色的敌手之一。他头脑冷静沉着,思维清晰,声调温柔,他的外表和顺得活像是一位皇宫里的御医;不过,透过他那层伪装得极其逼真的表象,我依然能窥见暗藏在他内心深处犹如剧毒眼镜蛇般阴险毒辣的幽灵。当然,他的言行举止无不体现出较高的修养,不过在彬彬有礼的社交礼仪下面,掩盖着的却是坟墓般阴森可怕、深不见底的残酷,可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高智商的贵族罪犯。没错,能与格鲁纳男爵演对手戏的确让我觉得三生有幸。”
“你刚才说他是一个非常随和而健谈的人?”
“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活像是一只刚逮住了耗子的猫在满足的呜呜叫。有些表面上和蔼健谈、一团和气的人甚至比性格暴躁、举止粗鲁者阴险可怕得多,格鲁纳男爵的寒暄非常独特,给我以深刻的印象:‘福尔摩斯先生,我料到我俩迟早会在这样的场合聚一聚,’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概是受雇于麦尔维尔将军前来阻止我和他女儿结婚的,对吧?’
“我对他故作聪明的开场白未置一辞。”
‘先生,’他说,
‘本来你在整个欧洲的破案史上的口碑向来不错,可是如果你多管闲事、执意承接这个你绝无成功可能的案子的话,你会发现自己只有白费周折,徒然招致不必要的危险的分,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不但得不偿失,而且还会落得个声名扫地,出于对你现有荣誉的珍惜,我劝你还是及早抽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