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走吧,老弟,走吧;你还可以躲在树后,塞住耳朵,只是别闭上眼睛;而如果谁倒下了,你赶快跑过来扶起他。六……七……八……”巴扎罗夫停下脚步,“够了吧?”他转向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还是再加两步?”
“随便。”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答,把第二颗子弹上膛了。
“那么就再加两步。”巴扎罗夫用靴尖在地上画了条线。“这就是界线。顺便问一句:我们每人从界线后退多少步呢?这也是个重要问题。昨天没讨论这一点。”
“我想,十步吧,”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答,把两枝手枪都递给巴扎罗夫。“敬请您挑一枝吧。”
“好吧。您同意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我们的决斗不寻常到滑稽的地步了。您只消瞧瞧我们公证人的脸色。”
“您还是爱开玩笑,”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答。“我不否认我们这次决斗古怪,可我认为有义务警告您,我是准备认真地决斗的。A bon entendeur, salut法语:凡有耳朵的人都会听到的!——原注!”
“噢,我并不怀疑,我们彼此都想消灭对方;可为什么不笑笑,把utile dulci拉丁语:有用和愉快。——原注结合到一起呢?您对我说法语,那我就跟您说拉丁文。”
“我要和您认真地决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重复了一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巴扎罗夫也在距界线十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您准备好了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可以相互走近了。”
巴扎罗夫缓缓向前走,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也向他走来,左手插在口袋里,渐渐举起枪口……“他瞄准我的鼻子,”巴扎罗夫想,“还多么认真地眯起眼睛,这个土匪!不过这种感觉可不好受。我来瞧着他的表链吧……”什么东西刺耳地尖叫着飞过巴扎罗夫的耳朵,同时响起了射击声。“我听见了,就没事了。”他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他又走了一步,不瞄准便扣响了扳机。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微微一抖,用手抓住大腿。一股血顺着白裤子流了出来。
巴扎罗夫把手枪一扔,走到对手身边。
“您受伤了?”他问。
“您有权叫我回到界线,”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道,“伤是小事。根据条件,我们每人还可以再放一枪。”
“好了,对不起,还是下次吧,”巴扎罗夫说着抱住帕维┒·彼得罗维奇,帕维尔的脸色已开始发白。“现在我不是决斗人,是医生,首先要看看您的伤。彼得,过来,彼得!你躲哪儿去了?”
“都是胡诌……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断断续续地说道,“而且……我们应该……再……”他想捋捋自己的胡子,可手无力抬起,翻着白眼,昏迷过去。
“真是个新闻!他昏过去了!怎么办呢?”巴扎罗夫不由地嚷道,把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放到草地上。“来看看伤口怎么样了?”他掏出手帕,擦去血迹,按了按伤口的四周……“骨头是完整的,”他从牙缝里喃喃道,“子弹射进不深,碰伤了一根筋。Vastus externus拉丁文:股外巨筋。——译注擦伤了。过三周都能跳舞了!……可他却失去知觉!哎呀,这些人神经真脆弱!你瞧,多嫩的皮肤。”
“先生,他被打死了吗?”背后传来彼得发抖的声音。
巴扎罗夫回头望去。
“老弟,快去拿水来,他会比你我活得还长。”
可这个有教养的仆人好像没听懂他的话,纹丝不动。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慢慢张开双眼。“他要死了!”彼得低语着,划起十字。
“您是对的……多傻的一副面孔!”这个受伤的“尖头曼”强笑道。
“快去拿水去,见鬼!”巴扎罗夫嚷着。
“不需要……这是一时的vertige法语:头昏。——原注…请扶我坐起来……就这样……只需用点什么把伤口包扎上,我就可以走回家了,或者给我叫辆马车来,要是您同意,我们的决斗也勿需再进行了。您的行为很高尚……今天,今天——请注意,我指的是今天。”
“往事就别再提了,”巴扎罗夫道,“至于将来,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去想,因为我打算马上离开此地。现在让我把您的伤口包扎好;您伤得并不重,不过还是最好把血止住。 首先得弄醒这小子。”
巴扎罗夫抓住彼得的衣领吩咐他叫马车来。
“小心别吓着我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对他说,“对他什么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