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神甫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从初领圣体而兴奋不已的两排孩子中间走过,来到圣坛边上的栅栏前。
信徒们则在挪动椅子的杂乱声中坐下,然而一个个都忙着使劲擤鼻子,只是看到神甫走近,这才安静下来。神甫开始讲话,声音很低,而且带有几分沉吟,说得委婉含蓄:“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孩子们,我衷心感谢大家,你们给了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我感到上帝应我祈祷之呼唤,降临于我们众人之上。上帝已经降临,就在此地,融入各位灵魂,使大家热泪盈眶。我是本教区年岁最大的教士,今天我也成为本教区最幸运的教士。就在我们中间出现了奇迹,一个真正的,既宏伟又崇高的奇迹。当耶稣—基督第一次融入这些孩子肉体之中的时候,圣灵这天国之鸟,上帝的气息降至你们头顶,附着于你们之身,与各位紧密相连,并使大家犹如风吹芦苇纷纷弓身折腰。”
他朝细木工师傅家客人坐的两排长凳转过身接着说,声音说得比刚才清楚:“亲爱的姐妹们,尤其要感谢你们远道而来。你们与我们同做弥撒,你们的信仰众目昭著,你们的诚意如见如闻,这都成为我们的极好榜样。你们的激情温暖了众人的心窝,要不是你们光临,说不定在这不同凡响的日子也不会有此至真至圣的光彩。优秀的羔羊即便只有一只,有时也能使上帝降临于整个羊群。”
他都已经喊不出声了,但他接着还说:“谨祝各位多得圣宠,阿门。”说完他朝祭坛走去,准备宣布祭礼结束。
这时大家都急着想走。孩子们集中精神呆了那么长时间也累了,纷纷骚动起来。而且,他们也饿了,家长们等不得最后的福音渐渐走开,他们得回去先把午饭准备好。
教堂门口于是闹哄哄乱成一片,只听得叽里呱啦大声嚷嚷,浓重的诺曼底口音仿佛唱歌一般抑扬顿挫。孩子们出来的时候,门口等了两排人,各家走过去领各家的孩子。
康斯坦丝顷刻动弹不得,整整一群女人把她团团围住,抢着同她拥抱。罗萨更是怎么亲都不够,最后还拉着小姑娘的手不肯放,泰利耶夫人则抢进来拉着另外一只手。拉斐尔和菲尔艿德怕细布长裙拖在地上弄脏,赶紧过来提起,路易丝和弗洛拉陪着里韦太太走在最后面。小姑娘在这些耀眼的女人簇拥下上路回家,但她迷迷糊糊,心中只有上帝,因为上帝已经附着在她身上了。
宴席就摆在木工棚里,几块长条木板并排架起当餐桌。
临街的门开着,不时传来村里的欢笑声。村里家家户户都摆上了宴席,随便从哪个窗口望进去,都可以看到屋里一桌又一桌的人,一个个都是节日盛装,幢幢屋子里都传出喜洋洋的喧闹声。庄稼人这时都脱掉外衣,端着满满的杯子喝纯味苹果酒。所有摆宴席的地方都有两个孩子,有的是两个女孩,有的是两个男孩,原来都是两家合着在其中一家热闹。
中午骄阳似火,偶尔见到一匹老马拉着摆了长凳的马车一颠一跳地从村里疾步穿过,穿着罩衫的男人一边驾车,一边瞪着发馋的眼睛看那一桌桌丰盛的酒席。
至于细木工师傅家里,上午的激情余韵尚存,欢乐的气氛中还有几分拘谨。只是里韦一个人兴高采烈,一杯接一杯地狂饮。泰利耶夫人总在看时间,她不想接连歇业两天,所以得赶3点55分的火车,她们在傍晚就可以赶回费康了。
细木工师傅千方百计分散注意力,想让客人留下再住一天。但是泰利耶夫人一点也不马虎,生意上的事她从不掉以轻心。
咖啡刚喝完,她就吩咐那些姑娘赶快准备出发,接着转身朝她弟弟说:“你马上把车套好。”然后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弟媳正等着她,想同她谈谈小姑娘的事。两人谈了很长时间,但是什么定论都没有。这乡下女人总在耍心眼,装出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然而泰利耶夫人把孩子抱在膝盖上坐着,什么事都不肯应诺下来,回答的话说得笼笼统统,什么她会关心孩子的,什么来日方长,又是什么后会有期,等等。
可是马车总来不了,那些姑娘也不下楼,反倒听得上面纵声大笑,推推搡搡,又是聒噪,又是拍手。这时细木工师傅的妻子去马厩看车准备好了没有,夫人最后只好上楼。
里韦醉醺醺的,半露着身子,企图拽罗萨睡觉,但没有能得手,罗萨则都快要笑死了。那对唧筒一人拽一个胳膊,把里韦紧紧拉住,设法让他安静下来,她们两人做完上午的弥撒,一看这事心里就反感。可是拉斐尔和菲尔艿德却在一旁煽他,两人都双手插腰,笑得直不起腰来了,醉鬼扑空一回,她们就高声尖叫一回。醉鬼恼羞成怒,满脸通红,一副粗服乱头的样子,使劲晃在边上拽他的两个女人,一边拼命去抓罗萨的裙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嚷着:“贱货,你还不愿意?”夫人正好进来,气得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弟弟的肩膀,猛地一下把他推了出去,推得他直往墙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