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利耶小楼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电子书]

早晨5点钟刚到,教堂那口小钟便敲响祈祷圣母的钟声。平常那几位姑娘折腾一夜之后全靠睡一上午来休息,可这天当当钟声一早就把她们吵醒。村里的农民都起来了,女人忙着走东家串西家,话说得又急又快,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短连衣裙或者特大蜡烛,连衣裙都浆得像纸板一样硬,蜡烛都在半当中系了一段金丝穗,丝穗上剪出一条边好让手能拿住蜡烛。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光灿烂,晴空一片碧蓝,只是天边染上一抹淡红,像是朝霞微芒,韵致尚在。一窝窝母鸡在屋前转悠,间或见到一只黑公鸡伸着鲜艳夺目的脖子,昂起紫红的鸡冠,拍打着翅膀,迎风唱起高亢的晨歌,别处的公鸡也都纷纷应声唱起。

邻村的马车陆陆续续赶来了,家家门口前都来了一群又高又大的诺曼底女人,她们一个个都穿深色连衣裙,方头巾的两个角在胸前交叉搭着,上面别一只祖传的银首饰。男人都是一身蓝罩衫,罩衫里面有的穿新礼服,有的还穿旧的绿呢上衣,露出两个长长的下摆。

马都牵到马厩,大路上排了两大溜马车,有长长的四轮大篷农用运货车,有双轮运货车,有双轮小车,有双轮轻便车,还有的车上面摆满了长凳子,什么式样的、什么年代的都有,只见有的鼻子冲地,有的屁股着地,有的车辕朝天。

细木工师傅家的屋子热闹得活像只蜜蜂窝。女客们正忙着给孩子打扮,她们自己却只穿了短上衣和短裙,头发散着披在背后,这些人的头发全都是又短又薄,真像是年久失修似的,连个光泽都没有了。

小姑娘站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泰利耶夫人则忙着指挥她那帮咋咋呼呼的娘子军干活。她们给小姑娘洗脸梳头,给她戴上帽子穿上衣服,用一大堆别针在她连衣裙上折出一道又一道裙褶,勒紧过于圆鼓的腰身,把她一身上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扮完毕之后,叫这受了半天折腾的小姑娘坐下,又叮嘱了一番不许乱动,女客们这才乱哄哄地跑去自己打扮起来。

小教堂的钟声再次敲响。可怜巴巴的小钟发出细微的当当声,犹如柔弱的说话声,刚刚升向半空,就在茫茫蓝天中湮灭。

领圣体的孩子全都从家里出来,纷纷朝村端上的几幢房子走去,那里是学校和村政府,教堂则在村子的另外一头。

家长也都是一身过节穿的衣服,傻乎乎地绷着脸,他们常年弯腰干活,这时笨手笨脚地跟在孩子后面走。小姑娘那边只见一片轻飘飘的薄纱,白得仿佛打松了的奶油花。小男孩一个个活像以后到咖啡馆当招待的苗子,头发上抹了厚厚一层发蜡,叉着双腿走路,生怕把黑裤子弄脏了。

孩子领圣体时能有许多亲戚远道赶来,这是家里的一大荣耀,所以细木工师傅这次出尽风头。泰利耶小楼这帮人马由老板娘带队,都跟着康斯坦丝一起走,做父亲的挽着大姑的手,做母亲的挨着拉斐尔,菲尔艿德和罗萨挨着,那对唧筒在一起,一路威风凛凛列队而过,赛如一色大礼服的军中参谋部。

这一走的结果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整个村子都惊呆了。

到了学校,女孩站到头戴尖顶帽的修女一边,男孩则站到小学男老师一边,老师戴着礼帽,俨然是个英俊挺拔的美男子,接着全体唱着感恩歌出发。

男孩领头排成两行,从两边全是卸了套的马车中间往前走,女孩也排成两行在后面跟着走,村里人出于对城里来的女宾敬重,让她们先走,于是女孩子队列一过,她们那些人立即跟着走,也排成了两行,左边3人,右边3人,身上的穿戴全都像烟花一样光彩夺目。

她们进到教堂立刻引起一阵惊愕,大家挤成一团,纷纷转过身来争先恐后地看她们。那些虔诚的信女也都几乎是大声惊叫了起来,她们一看这些城里来的女客穿得比唱诗班的祭披还艳丽,不禁大为骇然。村长赶紧起身让出第一排右边挨着祭坛的座位,泰利耶夫人和她弟媳,菲尔艿德,拉斐尔就在这第一排坐下,罗萨和那一对唧筒由细木工师傅陪着坐第二排。

教堂祭坛中挤满了跪着的孩子,一边是女孩,一边是男孩,手里都拿着长蜡烛,仿佛长矛似的东倒西歪。

经台前3个男人正站着高声诵唱,每唱到响亮的音节,他们便尽量拖长音,“阿门”中的“阿”拖得很长很长,这时伴奏的蛇形铜风管也从宽大的喇叭口没完没了地发出单调的长音。一个男孩用又尖又细的嗓音答唱,教士祷告席上一个头戴黑帽的神甫不时站起来咕唧几句,然后重新坐下,那3个唱经的人接着再唱,眼睛盯着放在展翅雄鹰托架上的厚厚一本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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