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利耶小楼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电子书]

每逢星期天腌鱼铺老板都要请族兄弟来家里吃饭,正喝咖啡的时候,有人拿了一封信登门求见。图内沃先生兴致勃勃打开信封,一看脸刷地一下变白。信纸上用铅笔草草写了这么几个字:

鳕鱼这批货失而复得,船亦进港,买卖对您不错。速来。

他摸了摸口袋,赏给送信人20生丁。接着,脸红到了耳朵根,他说道:“我得出去一趟。”说完把那张简短而又神秘的纸条递给妻子,再拉响绳铃,等女仆一过来,他就吩咐说:“把我大衣拿过来,快,快,还有帽子。”一到街上他就跑起来,嘴里吹一支曲子,心里火急火燎,只觉得这路像是双倍地长。

泰利耶小楼像是过节似的,楼下从港口来的那帮人又是叫又是嚷,闹得沸反盈天。路易丝和弗洛拉都不知道应酬谁好,陪这个喝一杯,再陪那个喝一杯,真是对得起她们两人的诨号——一对唧筒。满屋的客人同时都在喊她们,她们已是应接不暇,看来这一晚上她们可轻松不了。

9点刚到,楼上小圈子的那帮人都到齐。商业法庭审判官瓦斯先生总在追夫人,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不过他是精神求爱,这时他正在一个角落同夫人小声交谈。两人都是眉开眼笑,仿佛马上就要谈妥什么大事了。前镇长普兰先生让罗萨骑跨着坐在他双腿上,姑娘几乎是脸贴脸地对着他,两只手抚摸着老家伙的花白连鬓胡子。黄色丝裙撩了起来,一截光着的大腿露在外面横搭在黑呢男裤上,绷脚上红色长统袜的蓝袜带正是那个旅行推销员送的礼物。

大个子菲尔艿德在长沙发上躺着,两只脚搭在税务官潘佩斯先生的肚子上,上身偎着年轻的菲利普先生的背心,右手搂着他脖子,左手夹了一支香烟。

拉斐尔好像同保险代理人迪皮伊先生在进行什么谈判,只听得她最后说道:“好,亲爱的,就今晚,我答应了。”接着,她独自一人跳起飞快的华尔兹舞步,绕客厅转了一圈,一边喊道:“今晚提什么都答应。”

门突然砰地打开,进来的是图内沃先生,顿时一阵欢呼:“图内沃万岁!”正在旋转的拉斐尔一下倒在他怀中。他一把紧紧抱住,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举羽毛似的,把姑娘从地上高高托起,举着穿过客厅,走到里侧的一扇门前,在大家一阵鼓掌声中,抱着大活人一头钻进通往房间的楼道。

罗萨正一个劲地撩拨前镇长,左一下右一下地接连亲他,一边揪他脸两边的连鬓胡子,把他脑袋端正,趁着人家已经做出样子,她说道:“走,就照他那样子。”老家伙于是站起来,理了一下背心,跟在姑娘后面走,一边伸手摸正在口袋里睡大觉的那几个钱。

剩下菲尔艿德和夫人两个人陪另外4个客人,菲利普先生喊道:“我请客喝香槟,泰利耶夫人,您叫人拿3瓶来。”

菲尔艿德一把搂住他,贴着他耳朵问:“你来带我们跳舞,好吗?”他站起身,走到在一旁角落沉睡的百年古琴前坐下弹了起来,羽管键琴像用肚子哼哼唧唧,奏响一首华尔兹舞曲,琴声沙哑,如怨如诉。高个子姑娘搂着税务官,夫人则由着瓦斯先生伸开双臂搂抱,4人成双作对一边旋转一边亲吻。瓦斯先生原先在社交场合跳过舞,舞姿优雅,夫人用痴迷的眼光望着他,仿佛在用眼睛对他说:“行”,一个“行”字含而不露,温柔甜美,胜过整整一句话!

弗雷德里克送来香槟,砰地一下先打开一瓶,菲利普先生奏起一支四人舞的曲子。

4人学上流社会舞姿,一个个装模作样地又是鞠躬又是屈膝先相互致礼,然后端着架子,煞有介事地跳了起来。

一曲跳毕开始喝香槟。这时图内沃先生走了过来,只见他心满意足,轻松自在,神采奕奕,又听得他喊道:“我真不知道拉斐尔怎么啦,今天晚上她可是出神入化了。”接着,别人给他递过一杯酒,他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天哪,这才叫享乐!”

菲利普先生当即奏响一支明快奔放的波尔卡舞曲,图内沃先生同犹太美女翩翩舞起,美女双脚离地由他抱着转。潘佩斯先生和瓦斯先生又一次心花怒放地跳了起来。这一对对跳舞的人中时不时有一对趁跳到壁炉前停下,端起直冒气泡的美酒一饮而尽。正在大家想通宵达旦跳个痛快的时候,罗萨手端蜡烛盘,推开一条门缝走过来。她披头散发,趿拉着拖鞋,只穿了身内衣,满脸通红,一副心急如火的样子喊道:“我要跳舞。”拉斐尔问:“你那老家伙呢?”罗萨一声大笑说:“他?早睡着了,一进去就睡。”她一把抓住正闲着坐在长沙发上的迪皮伊先生,波尔卡舞曲再次奏响。

可那几瓶酒都已经喝完,图内沃先生于是当众宣布:“我请大家喝一瓶。”“我也请。”瓦斯先生说。“我也请。”迪皮伊先生说。于是大家纷纷鼓掌。

一场名副其实的舞会就这么凑起来了,路易丝和弗洛拉两人也时不时地急急忙忙上楼来,匆匆跳一圈华尔兹,楼下的客人只好干着急,她们一曲跳完再跑着下楼去咖啡馆,其实心中真舍不得离开。

到了午夜他们还在跳。有时一个姑娘溜走了,等人家想找她搭档跳舞,忽然发现还缺了一位先生。

“你们去什么地方了?”菲利普先生正好看到潘佩斯先生同菲尔艿德回来,于是打趣问道。“去看了一眼普兰先生的睡相。”税务官回答说。这话说得让大家叫绝,于是全都陆陆续续地带着这一位或那一位姑娘去看普兰先生的睡相,而这天夜里姑娘们都是出人意外地随和。夫人睁一眼闭一眼,只顾在角落里同瓦斯先生长谈,好像就一笔已经谈妥的生意敲定最后几个细节。

到了一点钟的时候,两位有家室的男人,即图内沃先生和潘佩斯先生说他们得结账走人了。只要了他们香槟的钱,而且10法郎一瓶的价只收了6法郎。他们不禁吃惊怎么会如此慷慨,夫人春风满面,回答他们说:

“难得这么热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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