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同那些顾客朋友都很熟,她从不离开客厅,客人对她讲城里这样那样的传闻,她听得津津有味。3个姑娘说话没头没尾,然而她说起话来笑不改容,倒也让人开心,也仿佛是放荡戏谑中的一种休息。这些客人全都大腹便便,每晚必来,由姑娘陪着喝一杯甜烧酒,稍稍放荡一下,而又不失体统。
楼上的3个姑娘,一个叫菲尔艿德,一个叫拉斐尔,还有一个叫罗莎.拉罗丝。
人数有限,于是只好尽量让她们每一个人都成为女人的样品和缩影,以便确保,或者至少大体上能让每一位客人在这儿得到他理想中的东西。
菲尔艿德代表“金发美女”型,体貌丰盈,几乎就是胖墩儿了,浑身软绵绵的,原先是乡下姑娘,脸上的雀斑就是不肯褪掉,亚麻色的头发剪得很短,稀稀拉拉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梳理整齐的麻线,没有能把整个脑瓜子盖周全。
拉斐尔是马赛人,做这活已经跑了好几个码头,正好取不可缺少的“犹太美女”的角色,她身材瘦溜,颧骨很高,上面擦了厚厚一层胭脂。一头乌发用牛骨髓抹得油光发亮,鬓角上像钩子一样弯弯翘起。一双眼睛本应该是很中看的,可惜右眼长了白翳。鹰钩鼻子搭拉到了上颌,上面牙齿中有两颗是新镶的,同下面黑不溜秋、朽木似的旧牙一比正好黑白分明。
罗莎.拉罗丝小短腿,胖肚子,圆乎乎像个肉丸子,嘶哑的破嗓子从早唱到晚,唱的歌不是轻薄肉麻就是嗲声嗲气。她还没完没了地讲故事,可又讲得枯燥无味,她只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停下不说话,也只是在说话的时候才停下不吃东西。她虽然长得一身肉,又是小胳膊小腿,可灵活得像松鼠,一刻也闲不住。她笑起来声音又尖又响,而且格格笑个没完,时而在这儿,时而在那儿,时而在房间,时而又在顶层小阁楼,或者在咖啡馆那边,哪儿都在笑,无缘无故地笑。
楼下的两个姑娘,一个是路易丝,绰号“花花”,另外一个是弗洛拉,又叫“跷跷板”,因为她的腿有点瘸。她们两人一个总是身系三色腰带,俨然是个“自由女神”,一个火红色的头发上挂了一枚枚铜币,她一瘸一拐走路,铜币就翩翩起舞,那样子真像是别出心裁的“西班牙女郎”,两人打扮得都像赶着去参加狂欢节的女厨子。她们长得同普通平民家的女人一样,既不是什么丑女,也不是什么美女,是地道的小客栈女招待,码头那边给她们俩取了个绰号,叫“一对唧筒”。
5个女人在一起同心合意,令人羡慕,难得有什么不太平的时候,这全靠了夫人精明脾气好,善于打圆场的缘故。
小城里干这一行的独此一家,所以生意兴隆。夫人很内行,尽量让小楼在外表上四平八稳,而她自己对所有的人都是和颜悦色,体贴关怀,她心肠好远近闻名,可以说大家对她都十分敬重。那些常客对她肯下功夫,只要她格外亲近一点,他们就喜气扬扬好不得意。白天他们做生意碰到一起的时候,彼此打招呼说:“今天晚上老地方见。”这简直就如同对人家说:“晚饭后咖啡馆见。”
总而言之,泰利耶小楼让人乐而忘返,那儿天天人来人往,难得有人肯错过不去的。
5月底的一天晚上,曾经当过镇长的木材商普兰先生第一个赶来,却吃了闭门羹。门上网罩里面的灯没有点亮,小楼似乎寂无一人,听不到有任何声响。他敲门叫人,先是轻轻敲,后来声音越敲越大,不见有人答理。他只得顺着街慢腾腾往回走,走到集市广场遇见正要去那儿的船东迪韦先生,两人一起去那儿,还是没有敲开门。可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突然闹哄哄地大声喧闹起来,他们顺着拐角转过去,看到那儿已经聚了一大堆水手,有英国人,有法国人,他们正在使劲用拳头捶咖啡馆的门。
两位先生怕受牵连赶紧溜开,可又听见有人喂地一声轻轻喊他们,他们便停了下来,原来是腌鱼铺老板图内沃先生认出他们两人喊了起来。他们对他说了说是怎么回事,他一听十分恼火,因为他是有家小的人,平常对他盯得很紧,只是到了星期六才来这儿,他说这是securitatiscausasecuritatiscausa:拉丁语,意思是安全措施。,实际指的是卫生上的一项保险措施,他的一个朋友,博尔德大夫向他讲过一种周而复始的现象,这天晚上正好是他可以出来的日子,这么一来他这一星期就算白等了。
三人绕了一大圈最后来到码头,路上遇见一位常客,即银行家的儿子菲利普先生以及税务官潘佩斯先生。他们一起从犹太街往回走,想最后再来看看有没有运气。只见那些水手一个个都急了,正围着小楼大闹,又是扔石块,又是大声嚷嚷,楼上的5位客人见状赶快走开,一起在大街上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