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与罚[电子书]

“唉,上帝呀,现今这世上发生了多么可耻的事啊!这么年纪轻轻,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让人家给骗了,一定是这样!瞧,她的连衣裙也给撕破了……唉,如今尽出些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而她或许出身名门贵族,或许生在贫寒家庭……如今这样的事太多了。看样子娇滴滴的,倒像个小姐,”他又躬身去看她。

也许,他也有几个这样的女儿——“像个小姐,娇滴滴的”,举止文雅,尽力追逐潮流,衣着打扮时髦。

“最重要的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关注地说,“千万不能让她落到这个流氓手里!他一定还会凌辱她!他的企图一望可知;瞧这个流氓,还恋恋不舍呢!”

拉斯科尔尼科夫高声说道,而且用手直指着他。那人听了,又想动怒,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只是轻蔑地朝这边瞥了一眼。然后,他慢悠悠地走开十来步,又停了下来。

“不让她落到他的手里,这倒好办,”警察凝思着说,“只要她说明往哪里送就行了,不然……小姐,小姐!”他又躬下身去。

那姑娘突然圆睁双眼,凝神细看,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转身朝她来的那个方向走去。

“呸,这些无耻之徒,老是缠着不放!”她又挥了挥手说。她走得很快,但身子仍像原来一样剧烈地东摇西晃。花花公子也紧随她而去,不过走的是另一条林阴道,一双眼睛只盯着她。

“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得手的,”小胡子警察斩钉截铁地说,也尾随他们而去。“唉,如今尽出些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他叹息着又高声重复道。

这时,拉斯科尔尼科夫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喂,您听我说!”他追着小胡子喊道。

那个小胡子转过身来。

“您别管了吧!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抛开吧!让他消遣消遣吧(他指指那个花花公子)。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警察疑惑莫解,瞪眼直望着他。拉斯科尔尼科夫哈哈笑了。

“哎—呀!”警察挥了挥手说,又尾随花花公子和那个姑娘走了,大概他把拉斯科尔尼科夫或者当做疯子,或者当做更糟糕的某种人。

“拿走了我的二十戈比,”拉斯科尔尼科夫愤恨地说,他被独自留了下来。“哼,让他也从那个家伙那里拿点钱,任凭小姑娘跟他走,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吧……我何必多管闲事,在这件事上帮忙呢?用得着我帮忙吗?我有资格帮忙吗?就让他们互相把对方活生生地吃掉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胆敢送掉这二十戈比。难道它们是我的?”

他尽管说出了这些奇言怪语,心里却感到非常沉重。他坐到空空的长椅上。思绪飘飞,纷乱无序……此时此刻,不论想什么,他都觉得难受。他真希望昏然入睡,忘怀一切,然后一觉醒来,一切从头开始……

“可怜的小女孩!”他看了看长椅空空如也的一角,说道。“她清醒后会痛哭一场,然后母亲知道了……先打她一顿,再用鞭子猛抽,痛心,羞耻,也许还会把她赶出门去……即使不把她赶出门去,达里娅.弗兰采芙娜之流也会打听出来,我们的小女孩就得东躲西藏……不久就会进医院(那些与十分正派的母亲住在一起又瞒着她们偷偷地不时寻欢作乐的女孩总是如此),那么以后呢……以后又是医院……喝酒……小酒馆……又是医院……两三年后,就变成残废,从呱呱坠地以来,她不过才活了十八九岁……难道我未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她们是怎样堕落的呢?她们全都就是这样堕落的……呸!管他呢!据说,这是理该如此。据说,每年都应该有百分之几此处暗指比利时统计学家、数学家、经济学家凯特勒(1796—1874)的理论。这一理论被译成俄语后,1865—1866年俄罗斯报刊上对此常加讨论。……去那个鬼地方,想必是为了让其他的人保持清纯,不受搅扰。百分之几!他们的这些话实在说得可爱:它们如此令人安心,又如此合乎科学。宣称只有百分之几,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假如换一个词语,那么……也许更使人惊慌不安……假如杜涅奇卡也落在这百分之几里,那该怎么办呢……不是落到这个百分之几,就是落到那个百分之几?……”

“而我这究竟是往哪里去啊?”他突然想道。“奇怪。我本来是为了什么事才出来的。刚一读完信,我就出来了……我是去瓦西里岛,找拉祖米欣,就是去那里,现在……我记起来了。可是,去干什么呢?去找拉祖米欣这一念头是怎样飘进我的脑海的呢,为什么恰恰是现在呢?这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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