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尾声/第二部分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无任何限制的自由是人的意识中的生活实质。无任何内容的必然是人的理性及其三种形式。

自由是被考察者,必然是考察者。自由是内容,必然是形式。

只要把认识的两种源泉彼此分开,就像把形式和内容相互隔离一样,就能得出一组独立的、相互排斥的、无从理解的关于自由与必然的概念。

只有把认识的两种源泉彼此融合,才能得出关于关于人类生活的清晰的概念。

没有形式与内容这么一组相辅相成融为一体的概念,就不可能认识人类的任何生活。

我们所知道的全部的人类生活,只不过是自由与必然的某种关系,也就是意识与理性法则的某种关系。

我们所知道的全部的外部自然界,只不过是自然力量与必然规律的某种关系,或者是生命的实质与理性法则的某种关系。

自然界的生命力存在于我们之外,不为我们认识,我们就称之为引力、惯性、电力、畜力等等;但我们能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力,那就是自由。

但是,正像不可理解的引力本身一样,却能被每一个人感觉,我们只要对支配它的必然规律(从知道物体都有重量这些最基本的知识到牛顿定律)知道多少,就对它也能知道多少;正像不可理解的自由力量本身一样,却能被每一个人感觉,我们只要对支配它的必然规律(从知道人都会死亡这一常识到最复杂的经济规律或历史规律)知道多少,就对它也能知道多少。

一切知识只不过是把生活的实质总结成理性的法则。

人类的自由不同于任何其它的力量就在于它能够为人类自身所意识;但对于理性而言,它与其它的力量并无二致。引力、电力或化学亲和力彼此之间的区别只在于理性给它们作出了不同的界定。同样,人类的自由意志的力量与自然界其它力量的区别也只在于理性规范的定义。脱离了必然的自由,即脱离了决定它的理性法则,那它就与引力、热力,或者植物的生命力毫无区别——对于理性而言,它只是瞬间的模糊的生命的感觉。

就像那些无法确定的推动天体运行的力量的实质,无法确定的热力、电力,化学亲和力或者生命力的实质,构成了天文学、物理学、化学、植物学、动物学等等的内容,自由力量的实质构成了历史的内容。但是,就像每种科学的研究对象是未知的生活实质的表现一样,历史的实质本身可能只是形而上学的东西——就像人类自由力量在时间、空间上并且与任何原因毫无关联的表现构成历史的研究对象,自由本身也只就能是形而上学的了。

在实证科学中,我们把已知的东西叫做必然规律,把未知的东西叫做生命力。生命力只不过是对我们所知道的生命实质以外的未知部分的一种表达。

历史也是如此:我们把已知的东西叫做必然规律,把未知的东西叫做自由。自由只不过是对我们所知道的人类生活规律以外的未知部分的一种表达。

十一

历史研究人的自由意志在一定时间内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的表现及其对原因的独立程度,也就是以理性法则来确定自由,因此,这种自由多大程度上被理性法则确定,历史就多大程度上成为一门科学。

如果历史承认人的自由是影响历史事件的一种不服从规律的强大力量,那么就像天文学承认自由力量推动了天体的运行。

承认这一点,就破坏了规律存在的可能,也就否定了任何只是存在的可能。哪怕只要有一个天体自由运行,开普勒和牛顿的定律就不复存在,任何关于天体运行的认识也就不复存在。同样,只要有一个自由的行为,那么,任何的历史规律,任何关于历史事件的认识都将不复存在了。

对历史来说,人类的意志是线性存在的,一端隐没在未知世界中,而在它的另一端,现代人的自由意识中在一定的时间、空间和因果关系中运动着。

这个运动的领域在我们眼前越是广阔,运动的规律就越是明显。历史的任务就在于抓住这些规律并予以说明。

历史科学从目前对自己研究对象已有的认识出发,沿着现在所走的从人的自由意志中寻找现象发生的原因这一道路,想把规律说明白是不可能的,因为,不管怎样限制一个人的自由,只要我们承认它是一种不受规律制约的力量,规律本身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只有对这种自由进行无限的限制,即把它看成无穷小,我们才会相信所谓的原因根本就无从理解,只有那时候,历史才会以寻求规律为己任,而不再坚持对原因的探寻。

寻求这些规律的努力早就开始了,在历史本身应该掌握的这些新的思维方法形成的同时,旧史学却把造成现象的原因一分再分,走向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