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把羊肉从架上取下,很庄重地递过来。我们都取了一点,但个个对这已没了食欲,只不过做出吃的样子而已。我们一个个推开碟子后,他不声不响地挪开碟子而摆上干酪。大家用完了干酪,他又撤掉;他把桌子清理好,把一切撤下的东西都放到那张方便餐桌车上,再为我们摆上酒杯;然后他自行其事地把那餐车推进了食品贮藏室。这一切都干得无可挑剔,他也决不在做事时抬抬眼皮。不过,他把背转向我时,他的臂肘充分表明了他坚定地信念:我太年轻。
“还有什么赏我做的吗,先生?”
我一面谢谢他,一面说没有,不过,自己就不用点晚饭吗?
“不用,谢谢你,先生。”
“斯梯福兹就要从牛津来吗?”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先生?”
“斯梯福兹就要从牛津来吗?”
“我本应想到他明天会到这里,先生,我却以为他今天就到这里来了,先生。这是我的错,无疑是的,先生。”
“如果你先见到他——”我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我不会先见到他的。”
“万一你先见到了他,”我说道,“请对他说,我为他今天不在这里而感到可惜,因为还有一个他的老同学在这里呢。”
“当然,先生!”他朝我和特拉德尔鞠了一躬并看了特拉德尔一眼。
他轻轻挪向门口时,我出于本能——对这个人我决不能这样——有想说点什么的渺茫希望而对他说道:
“哦!李提默!”
“先生!”
“那次你在雅茅斯待得久吗?”
“不很久,先生。”
“你看到那条船完工了吗?”
“是的,先生。我是为了看着那条船完工而留在那里的。”
“我知道了!”我说道。他毕恭毕敬地对我抬起眼睛,“我猜,斯梯福兹先生还没见过那条船吧?”
“我的确不能说,先生。我想——不过,先生,我实在不能说,先生,再见。”
说完这几句话,他向在场的所有人都相当恭敬地鞠了一躬便出去了。他走后,我的客人们才仿佛呼吸得比较自由自在些了;而我是感到释然,因为我在这人跟前,除了总有一种处于劣等的感觉而不自在,我的良心也因为我不信任他的主人而苦恼着,我无法克制以为他会发现这一点而隐约不安的焦虑。其实,要掩饰的不过是这些,可我总觉得这人仿佛看透了我,这是为什么呢?
米考伯先生用了许多夸李提默的话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那时怀着怕见斯梯福兹的惭愧心情——他称李提默为最体面的人物,无可挑剔的仆人。我可以提一句,李提默向众人鞠的一躬已被米考伯先生视为他接受下了,而且是无限谦虚有礼接受的。
“不过,潘趣酒,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品尝着酒说,“时不我待。啊!现在这酒的味道好极了。我的爱人,你的意见怎么样?”
米考伯太太说极好。
“那么,”米考伯先生说道,“如果我的朋友科波菲尔允许我如此冒昧,我要为朋友科波菲尔和我年轻的时候,还有我们共同抗争困难的那些时光,喝一杯。谈到我和科波菲尔的关系,我可以用我们过去一块唱过的歌词来表达——
我俩曾走遍山坡,
将美丽的雏菊采摘,
用比喻方法来说——有些时候是这样。我不大清楚,米考伯先生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响亮,神气和从前舞文弄墨时一样无法形容,他说道:“不管雏菊是什么东西,可我一点也不怀疑,科波菲尔和我一定常采那玩艺,只要是能做到的话。”
就在那时,米考伯先生喝下了一杯加料酒;我们也都这样做了。特拉德尔虽然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我和米考伯先生在很久以前还做过战友。
“哈!”米考伯先生清了清嗓子,借着火和酒的热力又说道,“我亲爱的,再来一杯。”
米考伯太太说只要一点点。可我们都不答应,于是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由于这里没有外人,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喝着酒说道,“特拉德尔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我想听听你们对米考伯先生前途的有关意见。”说到谷物,米考伯太太振振有词地说道,“正像我多次对米考伯先生说的,也许这样很高尚,但却无利可图。我们的标准再降低些,半个月只有两先令九便士的佣金,仍不算有利可图呀。”
我们一致同意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