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5 勇敢的曼却骑士在黑山的种种奇遇,以及他如何仿效“阴郁美少年”

堂吉诃德[电子书]

“我说桑丘,”堂吉诃德回答道,“你看着办吧,你这主意我觉得不错。我叫你三天以后动身,是因为我想让你看看,在这段时间我都为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回头你好讲给她听啊!”

“我还要看什么?”桑丘问,“我看得够多的了!”

“这倒也是,”堂吉诃德说,“不过还差几样:浑身衣服得撕得粉碎,全副盔甲得扔得老远,脑袋得使劲碰撞石头,还有别的叫你大吃一惊的事情。”

“我的上帝!”桑丘喊道,“老爷您可要看好了再把脑袋往上撞,不然,撞在哪块石头的哪个棱角上,这套苦修赎罪的把戏就全都完蛋了。要是老爷您觉得事到如今非撞脑袋不行,不然您那件大事就办不成,我看这么着吧:反正都是自找的、没影儿的、假装的事,我说您就凑合着跟水撞撞,再不就往像棉花那样的软东西上撞。剩下的事由我来办。我向女主人禀报的时候,会告诉她您是往比金刚钻还硬的石头尖上撞来着。”

“桑丘老兄,你的好意我领情了。”堂吉诃德回答他,“可是我得让你知道,我干的这些事可不是假装的,全是真的,否则就违背了骑士的规矩。按规矩,我们不能说谎;说谎要按再次犯罪论处,加重刑罚。以假充真,跟说谎一样。所以这撞脑袋也得来真的,实打实,个儿顶个儿,不能有一点虚的假的。你得给我留下一些布头什么的,到时候好裹伤。谁叫咱们倒霉,把那神水给洒光了呢!”

“更倒霉的是丢了毛驴,”桑丘告诉他,“捎带着把布头什么的也全丢了。求老爷您别再提那该死的混汤汤了!一听别人说到它,我整个魂儿都翻腾起来,就甭说肚子了。我还得求您一件事:您不是给了三天期限叫我看您怎么发疯吗?您就权当三天过去了,我也权当都看到了。‘此案已定,宣布休庭’。我会给女主人说个天花乱坠的。快把信写了,打发我走吧。我急着要赶回来救您出炼狱呢!”

“你管这叫炼狱,桑丘?”堂吉诃德说,“你最好叫它地狱,甚至比地狱更糟的东西,只可惜没有!”

“我听人家说,”桑丘回答他,“一入地狱,无望朝土。”

“我不懂‘朝土’(应为:一入地狱,无望超度。)是什么意思?”堂吉诃德问他。

“‘朝土’嘛,”桑丘回答道,“就是说,谁只要一进地狱,就甭想再出来见脚下的土了。可老爷您不一样啊!我得拼命用马刺蹬洛西南特,催它快跑,最后把自己的脚都踢疼了;这样一步步走到托博索,站在女主人杜尔西内亚面前,向她禀报您已经做过和正在做的又疯又傻的事(其实都一样);一开始她的心还硬得像面团,听到这个,就软得像棉花了;然后我带着她那甜得像蜜水的回信,学巫师的样从天上飞回来,把您救出这炼狱,看来像地狱,其实不是,因为还有指望出来。我刚说了,进了地狱,可就没这个指望了。我想老爷您也是这么看的吧!”

“是这么回事,”苦脸骑士承认,“可咱们拿什么写信呢?”

“是不是也该写张驴驹欠条啊?”桑丘提醒他。

“都一块写,”堂吉诃德回答道,“既然这儿没纸,咱们不妨学古人的样子写在树叶上,再不就是蜡版上,可是眼下这东西比纸还难踅摸。我想起来一个好主意,这主意简直绝了!写在卡尔德尼奥的记事本上呀!然后你别忘了请人誊到纸上,字体一定要工整。这件事你到了有小学老师的村子就可以办;要不,随便找个教堂司事也行。你可千万别找村公所的文书来誊信,那一手连笔字,鬼都不认识!”

“落款签名怎么办?”桑丘问。

“阿马迪斯的信从来没有落款签名。”堂吉诃德回答说。

“好吧。”桑丘说,“可是欠条说什么也得有签名。只怕誊写的时候叫别人一抄,回头说是假的,我的驴驹可就黄了。”

“欠条写在记事本上,我再签上名。我外甥女见了,二话不说,就会照办的。至于我那封情书,你就请人给这么落款:‘对你至死不渝的苦脸骑士。’就算是别人的手笔也无关紧要,反正我记得杜尔西内亚不识字,她生来还没见过我的亲笔信呢。我对她的爱、她对我的爱从来都是柏拉图式的。最多不过是规规矩矩看上一眼。就这个,还不知多长时间才赶上一回。我敢发誓,不骗你,十二年了!我时时惦记着她,我自己这双迟早要在土里烂掉的眼睛也没叫我这么惦记过!可我总共才见过她四次,而且就在这四次里,她说不定一次也没发现我在看她。她就是这样一位端庄正派的闺秀。她父亲罗伦索·科尔却罗和她母亲阿勒东萨·诺嘎莱斯管教得很严呐!”

“有意思!”桑丘喊起来,“原来罗伦索·科尔却罗的女儿就是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呀!她是不是也叫阿勒东萨·罗伦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