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拉罗舍完全取代了沃德雷克伯爵的地位,在杜·洛瓦的家中颐指气使。他对仆人说话的语气,就像家里的第二位主人。
杜·洛瓦经常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发作,就像一条想咬人的狗却怎么也不敢张口。因此,他只能迁怒于玛德莱娜。而他的妻子只是耸耸肩,把他看作不懂事的小孩。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总是这么郁郁寡欢:“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是在抱怨?你已经够幸运了。”
杜·洛瓦转过身去,不理睬她。
很早以前,杜·洛瓦就扬言不会参加老板家的盛会,他再也不愿踏进这可恶的犹太人家一步。
整整两个月,瓦尔特夫人天天给他写信,约他去她家或者别的地方见面。她说,要把为他挣的七万法郎交给他。
杜·洛瓦从来没有回信,并将所有信笺都付之一炬。他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想要放弃属于他的那部分利益,而是想有意冷落一下瓦尔特夫人。瓦尔特夫人那么有钱,他想在她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尊严。
画展当天,玛德莱娜对丈夫说,如果他不去将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杜·洛瓦回答道:
“别说了!我要呆在家里。”
可是晚饭过后,他突然改变了注意:
“看来这趟罪是非受不可了,你快去准备吧。”
玛德莱娜早就料到他会去。
“我只要十五分钟就可以动身了。” 她说。
杜·洛瓦一边换衣服一边嘟囔着,甚至上了马车还骂骂咧咧。
原卡尔斯堡亲王府的前院灯火通明,各个角落里都挂了一盏灯,恰如四个闪耀着淡蓝色光芒的小月亮。台阶上铺了一层华丽的地毯,每级台阶上都有一位仆人,他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尊雕塑。
杜·洛瓦嘟哝道:“真是会装腔作势!”他耸了耸肩,心中嫉妒得要命。
他妻子说道:“闭嘴!有本事,你也做做样子!”
两人走进房间,把脱下的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仆人。
这时,另外几位女士也随同丈夫走进来。她们一边脱下裘皮大衣,一边不停地赞叹道:“真是气派啊!”
宽敞的前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壁毯,讲述马尔斯战神和维纳斯女神的爱情故事。左右两边是气势宏伟的楼梯,到了第二层,便汇合在一起。两旁铁栏杆上的镀金因年岁久远而渐渐褪色,但在红色大理石台阶的衬托下,微微的光芒仍然若隐若现。
客厅入口处站着两位小姑娘:她们一人穿粉红色衣服,一人穿蓝色衣服;每当客人走进来,就向女士们送上一束鲜花。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别出心裁。
客厅里挤满了人。
女士们大多穿着随意,与往日并无不同。她们想以此表明,前来观赏此画就如同参观私人画展一样随意。而那些准备留下来参加舞会的女士们,全都袒胸露背。
瓦尔特夫人在第二间客厅接待客人。在她的身边,围着一群女友。很多客人都不认识她,他们就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并未留意屋中的主人。
一看到杜·洛瓦,瓦尔特夫人的脸变得煞白,身体动了一下,想走过去。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他过来。杜·洛瓦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玛德莱娜则和她亲热地寒暄起来,相互说着恭维的话。杜·洛瓦扔下妻子和瓦尔特夫人,一个人走进人群,他想听听人们不怀好意的议论。
五间客厅是相连的,里面挂着名贵的帷幔、意大利刺绣、风格迥异的东方地毯还有一些古代绘画大师的作品。其中一间路易十六时期风格的小客厅尤其令人过目不忘:厅内座椅全部都是丝质软垫,淡蓝色衬底上绣着一束束玫瑰;低矮的木质家具镀了一层金,上面的饰物和墙上的挂毯一样做工精细、美妙绝伦。
杜·洛瓦在人群中认出很多名人:德·黛拉希娜公爵夫人、德·拉弗内尔伯爵夫妇、德·安德勒蒙亲王将军、美丽的德·迪纳侯爵夫人以及那些经常出入重要场合的男男女女。
忽然,杜·洛瓦感觉胳膊被人抓了一下,耳边传来一位年轻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嗨!狠心的漂亮朋友!您总算来了。为什么这么久都见不到您呢?”
杜·洛瓦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珊·瓦尔特。一头金色鬈发的她,正睁着一双迷人的眼睛望着他。
杜·洛瓦欣喜不已,连忙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啊。这两个月的事情太多,一直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