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下面的观众席,全是些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小市民,都是些蠢货。包厢里坐着的是经常光顾戏院的人,有几个搞艺术的,还有几个二流妓女。在我们身后,则是巴黎最有意思的乌合之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你仔细看看吧!他们来自各个阶层,不过流氓地痞占多数。银行职员、售货员、公务员、记者、妓院老鸨、穿便服的军官、打扮入时的纨绔子弟,他们有的刚在小酒馆吃完晚饭,有的刚看完一场歌剧,待会儿还要去意大利剧场。剩下的,就是些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至于那些女人,都是喜欢夜间在“美洲人咖啡馆”前溜达的那种人,只要拿出一两个路易,她们就会跟你走。不过她们每天都在期待着能吊到一个肯出五路易的外乡人。当然有空的时候,她们还是会通知自己的老相好一起幽会。她们在此干这一行已经有六年之久。每天晚上,我们都能见到她们,除了有时需要到圣拉扎尔或卢西纳医院接受健康检查。”
杜洛瓦再也听不进去了,因为此时有个女人用胳膊肘支在他们的包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是一个满头褐发的胖女人,脸上因为擦了厚厚的一层粉而显得特别白。她的眼睛很黑,眼角描得长长的,眉毛涂得很粗,显得十分突兀。深色的丝绸连衣裙因为丰满的胸部而高高拱起。涂了口红的嘴唇像带血的伤口,显露出一种过分热情的野性,但绝对能燃起男人心中的欲望。
她叫住从身边经过的女友,一个肥胖的、戴着红色发套的金发女人,故意大声地说话,好让周围的人都听道:
“瞧!这儿有个漂亮的小伙子。如果他愿意出十路易,我决不会对他说‘不’。”
弗雷斯蒂埃转过身,笑着拍了拍杜洛瓦的大腿:
“她这是说给你听的。她已经看上你了,我亲爱的朋友,恭喜恭喜。”
杜洛瓦的脸立刻红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块金币。
这时,舞台上幕布已经落下,乐池里响起了华尔兹舞曲。
杜洛瓦对他的朋友说:
“我们到走廊上去转转,怎么样?”
“随便你吧。”
他们一起走出包厢,立刻卷入走廊里的人流。他们被推挤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眼前晃动的是男士们戴的礼帽。那些妓女,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紧贴着男人的胳膊、胸脯和脊背,在他们中间自由穿梭,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她们的步履是那么轻盈、敏捷,恰似水中的鱼儿,游荡在这股由男人汇成的激流之中。
杜洛瓦有些难以自持,任凭人流将他推来推去。他贪婪地吮吸着弥漫在四周的烟草味、男人的汗味和妓女们的香水味,心神激荡,如痴如醉。一旁的弗雷斯蒂埃却大汗淋漓,不住地喘气、咳嗽。
“咱们去花园里透透气吧。”他说。
于是两人走进左边一个搭着凉棚的花园。花园里有两座巨大的喷水池,虽然设计粗糙,却给这里带来了一丝凉意和清新。花盆里栽着紫杉树和侧柏,一些男男女女正坐在树下的小桌边喝酒。
“再来一杯啤酒,如何?”弗雷斯蒂埃问道。
“好的。”
两人坐下来,看着从眼前经过的人群。
不时,有个在院里闲逛的妓女走到他们面前,微笑着问道:“能请我喝一杯吗,先生?”弗雷斯蒂埃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请你喝一杯喷泉里的清水。”那人讨了个没趣,只得转身离开,嘴里还骂骂咧咧:“去你的,没教养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刚才依偎在他们包厢外的褐发女人又出现了。她挽着那个金发的胖女人,神情傲慢。这两个女人十分般配,真是一对尤物。
当她看见杜洛瓦时,莞尔一笑;四目相对,仿佛在传递彼此心中的秘密。她拉过一把椅子,泰然自若地坐在他对面,同时让她的朋友也坐下。她用清脆的声音喊道:“侍应生,来两杯石榴汁。”弗雷斯蒂埃惊讶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她回答道:“我看中的是你的朋友。他可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简直让我发狂。”
杜洛瓦怯生生地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侍应生把果汁端上来,两个女人一饮而尽。随后,她们站起来。那个褐发女人向杜洛瓦亲切地点了点头,用手里的扇子在他手臂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道:“谢谢,我的小猫咪。你可真是金口难开啊。”
说完她们扭着腰身,摇摇摆摆地走了。
弗雷斯蒂埃大笑着说道:
“老兄,知道吗,你对女人有种天生的吸引力。你要好好利用这一点,这对你的前途大有好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有女人的帮助,成功也许会来得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