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部-1

漂亮朋友[电子书]

杜洛瓦心想:“无论如何,我也得等到十点才能到‘美洲人咖啡馆’去喝上一杯。真该死,我现在已经渴得受不了了!”他看了看那些坐在路边小桌旁畅饮的客人,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一家家咖啡馆前走过,并不时地打量着客人们的神态和衣着,揣测他们身上会带多少钱。这时,他的心底燃起一股怒火:眼前这些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酒的男人们,个个衣兜里都装着金币或银币,平均下来每人至少有两路易。每家咖啡馆都有上百名客人,一百乘以两路易就等于四千法郎!“混蛋!”他低声骂道,一边仍然迈着优雅的步子,晃晃悠悠地朝前走着。如果此时让他在街角的阴暗处,碰上其中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就像他在部队演习时对付农民的鸡鸭那样。

此时此刻,杜洛瓦想起了在非洲度过的两年,想起了在非洲南部驻守时勒索阿拉伯人的事儿。有一次,他和几个伙伴从军营偷跑出去,杀死了乌莱德—阿拉纳部落的三个男人,并抢了二十只母鸡,三只绵羊和一些金子,这让他和他的伙伴们乐了整整半年。现在回想起来,他仍然会忍不住露出一丝残忍而又得意的微笑。

他们一直没有被抓到,而且根本无人追究;阿拉伯人遭士兵洗劫,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在巴黎,一切都不同了。腰别军刀、手持短枪的士兵要想在毫无顾忌地抢劫老百姓的财物后仍能逍遥法外,这是绝不可能的。杜洛瓦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潜藏着下级士官生在被征服国度为所欲为的本性。因此,他不免有些怀念在沙漠里度过的两年军旅生活。不能一直留在那里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但事实上,当年他可不这么想,那时他曾把回来以后的生活幻想得十分美好。可现在……哎,一切都糟透了!

杜洛瓦让自己的舌头在嘴里转了转,发出轻轻的“咯嗒”声,仿佛想证明一下喉咙是否真的很干燥。

行人从他身边经过,个个无精打采,步履缓慢。他在心里骂道:“这群蠢货,口袋里可装满了钱呢!”于是,他用肩膀去撞那些行人,然后心满意足地吹起轻快的口哨。被撞到的男人转过头来低声抱怨,女人们则会说:“没教养的家伙。”

他走过滑稽歌舞剧院,停在“美洲人咖啡馆”的对面,寻思着是否应该进去喝上一杯,因为他实在太口渴了。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他看了看伫立在街头的那几座明亮的大钟,时间正值九点一刻。他明白:当满满一杯啤酒摆在他面前时,他一定会一饮而尽。如果这样,他怎么打发十一点以前的那段时间呢?

杜洛瓦继续往前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还是先走到玛德莱娜教堂,然后再慢慢折回来。”

当他走到歌剧院广场的拐角处,一个胖胖的年轻男人和他擦肩而过。杜洛瓦依稀记得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于是他跟上去,一边努力回忆,一边不停地嘀咕着:“见鬼!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他拼命地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此人身穿骑兵制服,比现在瘦一些,年轻一些。杜洛瓦大声喊道:“喂,弗雷斯蒂埃!”同时大步走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问道:

“有什么事吗,先生?”

杜洛瓦笑着说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我是第六骑兵营的乔治·杜洛瓦。”

弗雷斯蒂埃伸出双手:

“原来是你啊!老朋友!最近怎么样?”

“很好,你呢?”

“我可不太好。知道吗,我的肺部情况很糟糕,一年之内有半年都在咳嗽。回巴黎那年,我在布日瓦尔得了支气管炎,四年来一直没有治愈。”

“真的吗?但你看起来还挺健壮。”

弗雷斯蒂埃挽着老朋友的胳膊,向他讲述自己的病情,包括他求诊的经历、医生的看法和建议,以及以他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按照医生的建议去做。医生曾劝他到地中海地区去过冬,可是他哪里走得了。要知道他结了婚,又是个记者,总算有点成就。

“我现在负责《法兰西生活报》的政治专栏,并为《拯救报》编写有关参议院的新闻,有时还会在《行星报》的文学专栏中发稿,你看,我已经有所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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