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妈接着道:“篮子端的不错,但是那银器往哪里去了?”
孟主教道:“你说起那银器来,我便不知道了。”
凡妈闻说,便道一声:“哎呀!这一定是被昨夜来的那偷儿窃去无疑了。”
说罢,将眼四处一瞧,便跑到祷告台和孟主教的卧房,细细查看了一遍。所幸并未失去别样物件。又仍旧来到花园,只见孟主教立在那边,正叹惜有一朵鲜花被那篮子压坏了。凡妈即大叫道:“孟先生!那人已经逃走,银器也被他偷去了。你还不知道吗?”
孟主教默默无言。凡妈又指着花园墙道:“你看,他不是从这里逃出,径向苦急街去的吗?”
孟主教闻说,便满面堆着笑容,向凡妈道:“你且不要着忙。
你知道那银器到底是谁的?原来是一个穷汉的。我久已就有些不愿意要了。”
凡妈道:“虽然不是我们的,但是我们用了这么久,也就合我们的无异了。”
孟主教道:“我们还有锡碟子没有?”
凡妈道:“没有。”
孟主教又道:“铁的呢?”
凡妈道:“也没有。”
孟主教道:“如此就用木的也罢。”
说罢,佣人便请孟主教去用早饭,一面吃,一面和宝姑娘谈论些闲话。此时凡妈心中还是愤愤不平。
早膳刚毕,忽闻有人叩门。孟主教立起身来,道声:“请进。”只见门开响处,拥进一群人来。孟主教正为诧异,定睛看时,内有三人揪住一人,这三人原是巡勇,一人便是金华贱。旁边还立着一个巡勇头目,见了孟主教,即忙称声:“孟主教。”行了军礼。华贱当时正在垂头丧气,耳边下忽听得“孟主教”三字,不觉抬起头来,现出一种如聋似痴的形象,还低声道:“孟主教一定没有主教的职分。”
众巡勇忙喝住道:“孟主教在此,怎敢大声说话?”
孟主教便开口向华贱道:“你还在此?我给你的银蜡台,为什么不和银碟子一同拿去?”
华贱闻说,便圆睁着两眼,不住地看着孟主教。
这时,巡勇头目便开口向孟主教道:“我们路遇此人,只见他神色好似逃走的一般,因此将他拿住,盘问一番。他说有什么银碟子螃蟆
话犹未了,孟主教便接口道:“他曾告诉你,乃是一位和他同住的牧师送他的吗?这些事我都知道的。你放了他吧,别要错办了他。”
那头目闻说,便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可以给还他的自由了。”
孟主教道:“这是自然的了。”
于是,那头目便令众巡勇将华贱释放。
孟主教便向华贱道:“朋友呀,你若回去时,可将那蜡台一同带了去。”
说着,便到台上,取来一对银蜡台,交给华贱。那凡妈和宝姑娘二人眼见如此,也不敢多嘴。华贱满面羞容,两只手抖抖地接过了蜡台。孟主教道:“你现在可以从容去了。以后你若再来时,不必从花园走过,一直由前门进来便了。”说罢,便向众巡勇道:“诸位可以请回了。”
众巡勇闻说,便皆散去。
当时华贱甚觉精神恍惚。孟主教又走近华贱身边,低声道:
“你别要忘记了,你曾经答应我,你用了这些银器,便要改邪归正的话。”
华贱闻说,只像不知有此事一般。
孟主教又道:“华贱兄呀,我用金钱买尔之罪恶,救尔之灵魂,恭喜你便从此去恶就善了。”
华贱一言未答,慌忙出城,形若逃遁,急忙寻些荒山僻境而行。走了一天,他却忘了饥渴。一面走,一面想,想起自己二十年来无恶不作,也未免有些悔恨之心。正在一路沉思之间,不觉金乌西坠,玉兔衔山,华贱便将身来到树林后面,歇息了片时。
此地乃是穷乡僻壤,连人影也没有,只见隔林数步,有一条小路。华贱寻思道:“谅我这样褴褛,那旁若有人来,不知道要怎样惊慌了。”华贱正在那里狐疑,忽闻后面有一片嬉笑之声,回头看时,只见有几个童子,也来在树林里玩耍。内中有一十多岁的童子,一只手拿了风琴,且走且唱;一只手握着些铜钱,抛掷为嬉。钱落地时,有一个四开钱(值四十文),直滚到华贱身旁。华贱便抬起脚来,将钱踩住。奈童子早已瞧见,便前来在华贱身边道:“客人,曾见我的四开钱吗?”
华贱道:“你叫做什么名儿?”
童子道:“我名叫做小极可哀。”
华贱闻说,便吃一惊。少顷,说道:“还不快去,在此则甚?”
童子道:“请客人还我钱来。”
华贱垂头莫对。
童子又道:“还我钱来!”
华贱只是注目于地,一言不答。
童子因大声叫道:“我的钱呢?我的白钱呢?我的银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