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报告

欧·亨利中短篇小说选[电子书]

我到服务台取房间钥匙的时候,店员很有礼貌地对我说:“要是那个卡斯韦尔骚扰了您,你想投诉的话,我们可以把他撵出去。他是个讨厌鬼,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大多数时候身上总有些钱。不过我们似乎找不出什么合法的理由把他扔出去。”

“可不是,”我想了一会儿说,“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投诉的理由。但我正式声明,我不想和他交道。你们这城里,”我接着说,“好像安静得很。这儿有什么消遣或是冒险刺激的事情可供客人们娱乐的?”

“哦,先生,”店员说,“下个星期四这儿会有一场演出。是——我呆会儿查一下,再把海报和冰水一块儿送到您的房间里去。晚安。”

我走到楼上的房间里,向窗外望去。才刚刚十点钟左右,但是我所看到的城市却已经寂静无声了。还在下着蒙蒙细雨,昏暗的灯光装点着街道,街灯就像是妇女义卖市场上出售的蛋糕里的葡萄干一样稀稀落落。

“真是个安静的地方,”当我脱下的第一只鞋掉到楼下住客的天花板上时,我这样自言自语道,“这儿的生活一点儿也不像东部和西部城市那样多姿多彩。只不过是个还过得去的乏味单调的商业城市。”

纳什维尔是全国最重要的制造业中心之一。它的皮鞋皮靴的产量在美国位居第五,是南方最大的生产糖果饼干的城市,此外,纺织品、食品和药品的销售量也相当可观。

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到纳什维尔来,尽管这些离题的话会让你觉得厌烦,就像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一样。我本来是有些私事要去别的地方,但是接到北方一家杂志社的委托,要我在这儿停留一下,代表社里同一个叫阿扎里亚·阿戴尔的撰稿人取得联系。

阿戴尔(除了笔迹之外,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给他们寄了几篇散文(简直是失传的艺术!)和几首诗,编辑们在一点钟吃午餐的时候对这些作品赞不绝口。因此,他们委托我找到这个阿戴尔,在别的出版社提出一角或两角的稿酬之前,同他或她签订每个字两分钱的合同。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我吃完烤鸡肝(要是你能找到那家旅馆,不妨也尝尝),走到大街上,细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在第一个拐角处,我碰到了恺撒大叔。他是个强壮的黑人,比金字塔经历的岁月还要多,灰白的头发微微拳曲着,他的脸膛让人想起布鲁特斯布鲁特斯:古罗马的政治家和将军,图谋暗杀恺撒。转念一想又有些像是已故的塞蒂瓦约国王。我从没见过或是想到过哪件大衣会像他穿的这件一样与众不同。它一直垂到他的脚踝上,从前它的颜色就同南部联邦军的灰大衣一模一样。但是因为日晒雨淋、饱经风霜,颜色也已经变得斑驳了,就算约瑟约瑟:《旧约·创世记》第三十七章中记载,因为约瑟是他父亲年老时生的儿子,所以格外受到父亲的宠爱,专门给他做了一件彩衣,也因此引起了哥哥们的嫉恨。的彩衣和它放在一起,也会显得像单色画一样黯然失色。我必须得在这件大衣上多说几句,因为它和这个故事有关——这故事进展得很缓慢,毕竟在纳什维尔这个地方你原本就不能指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它过去一定曾是某个军官的大衣。大衣上的披肩已经不见了,过去缀在前襟上的精美的盘花饰扣和流苏现在也没了。代替它们的是用普通麻线巧妙地扭成的新的盘花饰扣,然后用针线仔细地缝上去的(我猜没准是哪个仍然健在的“黑妈妈”缝的)。这些麻线也已经磨旧了,显得十分凌乱。它们完全是照着丢失已久的盘花饰扣的印记缝上去的,虽然显得不够雅致,但看得出当时也费了不少心思,无非是为了重现昔日的风采。让这件衣服更为滑稽和悲哀的是,它所有的纽扣几乎不见了,只剩下顺数下来的第二颗。大衣是通过一些麻线穿过纽扣孔和对襟上粗糙地打出来的洞孔勉强系好的。像这样装饰得如此奇特,颜色又是这样斑驳的古怪衣服简直是绝无仅有。剩下的那颗孤零零的纽扣只有半个银币大小,是用黄色的牛角做的,也是用粗糙的麻线缝上的。

这个黑人站在一辆十分破旧的马车旁,含含:《旧约·创世记》第九章第十八节中从挪亚方舟里出来的挪亚的三个儿子中的一个。在离开方舟之后,很可能就是用两匹牲口套在这辆车上,开始做起出租生意的。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打开门,抽出一个羽毛掸子随便晃了几下,用低沉的声音说:

“上车吧,先生,里面一点儿灰都没有——刚从一个葬礼回来,先生。”

我猜想碰上这样特别的场合,马车大概要打扫得格外干净。我朝街上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停在路边可供选择的出租马车并不多。我在记事本里查到了阿扎里亚·阿戴尔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