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玩得痛快极了，当然痛快的是我们俩，郎汉姆小姐和我。我简直被她弄得神魂颠倒，手里的牌同花顺一过两张我就数不过来，计分到了顶也老是看不出，只好又从外面一排开始，我本该每次都输的，幸好那个姑娘也与我一样，她的心情正和我的相同，你明白吧；因此我们谁都玩个没完，也不去想那是为什么；我们只知道彼此都很快活，其它一切都无心过问，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干脆就告诉她——真的，我告诉她——说我爱她；而她——天啦，她脸羞得发红，连头发都被映红了，但她很乐意：她说了她很乐意。哦，从没有这么愉快的晚上！每次我算分时，都要再说上一句话，而她算分时就表示默认我的意思，算起分来也和我一样。嗨，我哪怕是说一声“再加两分”也要添上一句“哦，你多么漂亮啊！”她就会说，“十五点得两分，再十五点得四分，又一个十五点得六分，再来一对得八分，又加八分就是十六分——你真的这么看吗？”她从眼睫毛下面斜瞟着我，你明白吗，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哦，真是妙不可言！

但是我对她非常诚实、非常坦白，我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张她听别人谈得很多的百万大钞外我一文不名，而且它不属于我，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然后我就轻声地从头把这个故事告诉她，这让她几乎笑死掉。我不知道她发现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但她就是笑；每隔半分钟每个细节都让她大笑不止，我只好停下一分半钟好让她平静下来。嗨，她笑得站都站不稳——真的，她就那样；我从未看过这样的事。我是说我从没看过一个痛苦的故事——一个人的不幸和焦虑和恐惧的故事——竟会导致这样的反应。因此我更爱她了，看到她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时还这么高兴；你懂吧，照当时的情况看，我很快就需要这样一个开朗的妻子了。当然，我也告诉她我们还得再等上两年，直到我的工资还完了账的时候，但她毫不介意，她只是希望我在开支方面尽可能谨慎一些，不要让我们第三年的工资有受到侵害的丝毫危险。然后她开始有点担心，怀疑我们是否估计错误，是否把我第一年的工资估计得太高了一点。这很有道理，不免使我们的信心减退了一些，心里不再像从前那么有把握；但这使我有了一个好主意，我把它坦白地说了出来。

“波霞，亲爱的，到那一天我去见那两位老绅士的时候，你愿意陪我一道去吗？”

她稍微有点犹豫，但她说道：

“可——是——可——以；如果我陪你去能给你壮壮胆的话。但是——那究竟合不合适呢，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事实上，我担心那不合适；但是，你看，你去与不去，关系是很大的……”

“那么不管合适还是不合适，我都陪你去，”她说道，流露出一种可爱而豪爽的热情，“一想到我对你能有所帮助，我真是高兴极了。”

“帮助，亲爱的？嗨，那要完全依靠你呀。像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迷人，有你一道去，我就可以把工资提得很高很高，即使叫那两个老头儿破产，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哩。”

哦，你真应该看看她那涨得通红的脸，还有她那快活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你这老会捧人的调皮鬼！你一句真话都没有，但是我到时还陪你一道去。也许能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别指望人家也用你的眼光来看人。”

我的疑问烟消云散了吗？我的信心重新恢复了吗？你也许从这个事实中可以看出实情：我当场就暗自把我第一年的工资提高到一千二百镑。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要留下这一着，好叫她大吃一惊。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像腾云驾雾一样，霍斯汀斯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他和我走进我的会客室，热烈赞赏我那些各式各样的舒适陈设和奢侈用品时，这才使我恢复清醒的状态。

“让我在这儿站一会，我要好好地饱饱眼福。天啦，这是一座宫殿——地道的宫殿！一个人渴望的东西应有尽有，舒适的煤炉，预备好的晚餐。亨利，这不仅使我意识到你多么富有；它还让我深入骨髓地意识到我自己多么穷困——多么穷困，多么悲惨，多么泄气，多么走投无路，一败涂地！”

真该死！他的话使我不寒而栗。他这么一说，把我一下吓醒过来了，使我意识到我自己就站在半英寸厚的地壳上，下面就是一座火山的喷火口。我原来还不知道自己是做着黄粱美梦——也就是说，刚才我还不曾让自己明了这种情形；但现在，——哦，天啦！债台高筑，在世界上一文不名，一个可爱的姑娘的命运，是福是祸，关键在我，而我却前途茫茫，只有一份工资，还说不定能否——哦，绝不可能——兑现的！哦，哦，哦！我完蛋了，毫无希望！没有什么能拯救我！

“亨利，你每天的收入，只要毫不在意地漏下一点一滴，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