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翻来覆去地想着那职位。我的希望开始高扬。毫无疑问，工资会很高。一个月就可开始了，从此我就万事大吉了。顷刻之间，我就兴高采烈了。这时候我又在街头。看到一家缝衣店，我就急不可待地想扔掉身上的破衣烂衫，重新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些。我做得起新衣服吗？不，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张百万大钞，我一无所有。因此我只好强迫自己走开。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又溜回来了。那种诱惑无情地折磨着我。在激烈的内心斗争中，我一定在那店前来回走了六趟。最后我屈服，我别无选择。我问他们手头上有没有因不太合适被顾客拒绝的衣服。我问的那个伙计向另一个伙计点点头，却不答理我。我向他所指的那个人走去，而那个人也是一声不响，只点点头把我交代给另外一个人。我向那个人走去，他说：

“马上就来。”

直等到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他才把我带进后面的一个房间，翻弄着一大堆人家不要的衣服，然后给我挑了一套最糟糕的。我把它穿上，它不合适，而且一点也不好看，但它是新的，我很想买下来。因此我没有挑剔，而是颇为胆怯地说道：

“你们通融通融，让我过几天再付钱吧。我身上没带零钱。”

那家伙摆出一副非常刻薄的嘴脸，说道：

“哦，是吗？哼，当然我料到你没带零钱。像你这样的绅士只带大票子。”

这可叫我冒火了，我说道：

“我的朋友，你不能总是从他的衣着上判断一个陌生人。我完全可以买得起这套衣服；我只是不想为找一张大票子而让你难堪。”

他听到这话就稍微改变了一下声调，但是仍然有点嘲讽地说道：

“我并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可是你要开口教训人的话，我倒要说你匆忙地断定我找不开你带的大票子实在是有点瞎操心。恰恰相反，我找得开。”

我递给他那张钞票，说道：

“哦，好吧，我道歉。”

他笑着接过钞票，那种笑容满脸都是，里面有褶纹，还有皱纹，还有螺旋纹，就像你向池塘投了一块砖头的地方一样；然后当他瞥了一眼那张钞票，他的笑容牢牢地凝固了，然后变黄，就像你在维苏威火山边上那些小块平地上看到的凝固起来的波纹状的、蠕虫状的熔岩一样。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谁的笑容会这样凝固起来，我永生难忘。那家伙站在那儿，拿着钞票，老是那副样子。老板赶紧跑了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兴致勃勃地说道：

“嗨，怎么啦？出了什么岔子啦？还缺什么？”

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正等着找钱哩。”

“来，来，给他找钱，托德，给他找钱。”

托德回嘴说：“给他找钱！说的容易，先生，可你自己看看这张钞票。”

那个老板看了一眼钞票，吹了一声低低的悦耳的口哨，然后冲向那堆被顾客拒绝接受的衣服里，一会儿抓抓这样，一会儿抓抓那样，口中一直激动不已地念念有词，就像自言自语：

“把那样一套不像样的衣服卖给一位特立独行的百万富翁！托德是个傻瓜——一个天生的傻瓜，总是干这样的蠢事。把每一个百万富翁都从这儿撵跑了，就因为他分不清百万富翁与流浪汉，他总是这样。啊，这正是我要找的。先生，把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进火里去。请您赏脸穿穿这件衬衣和这件外套，正合身，好极啦——又素净，又讲究，又雅致，就像个公爵穿的一样；这是给一位外国王子定做的——也许您认识他，先生，就是哈利法克斯公国的王子殿下；因为他母亲要去世了，他倒给我们留下这套衣服，另外做了套丧服——但她并没去世。不过那没什么问题，我们不能叫一切事情老照我们……我是说，老照它们……哈！长裤没问题，非常合您的身，先生，妙不可言；再穿上背心，哈，又很合适！再穿上外衣——我的天，您瞧吧，真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一切东西！在我经验中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样得体的。”

我表示满意。

“对极了，先生，您说得对极了；这可以暂时对付着穿一下，我敢说。可是您等瞧瞧我们照您自己的尺寸做出的衣服吧。来，托德，本子和笔；记下来。腿长32”——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插嘴，他就量好我的各种尺寸，给我定下了晚礼服、便装、衬衫以及其它一切。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说道：

“但是，我亲爱的先生，我不能定做这些东西，除非你能无限期地等待，或者换开这张钞票。”

“无限期！这个词还不够劲，先生，不够劲。永远——那才对哩，先生。托德，快把这些东西赶出来，刻不容缓地送到这位绅士的住处。让那些不重要的顾客等着。记下这位绅士的住址，然后——”

“我正要搬家。我会再来拜访并留下我的新住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