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哉游哉-冬日漫步

一世珍藏的散文130篇[电子书]

天气虽然寒冷,夏天并没有全部消逝,有些地方我们还可以找到夏天的生活,心里因此可以起一种共鸣。霜封的草原上,我们会发现石蠹幼虫的水底的巢穴,横在溪涧之间。它们的巢穴是小圆筒的,就筑在它们身体的周围。构成的材料是芦草、树枝、枯草、败叶、贝壳和石子,其形状和颜色都和水底下乱七八糟的垃圾差不多。这种巢穴有时候在水底下的石卵上面漂流;有时候和小小的漩涡一起,它们就跟着旋转,被急激的小瀑布冲向下游;它们有时候也被流水很快地带着走,有时候碰到一片草叶的尖端或者一块树根,它们就左右来回地摆动,趔趄不前。不久之后,这些小虫像蚊子或其他昆虫一样,就离开它们的水宅,爬上草茎,在水面上飘荡,然后在水面附近噗噗地飞,或者在晚上把它们短促的生命,葬送在我们的蜡烛火焰之中。在那边小小山凹之中,灌木已经累累结实,红色的浆果同白色的雪地相映成趣。这里你可以看见生命的活跃,千万只脚在雪地上走过的脚迹。山凹虽小,太阳照在上面,气概竟也不亚于当年的法国盛世的塞纳河河谷或是罗马盛世的台伯河河谷;我们这些动植物不知失败或恐惧为何物,它们所表现的真正自求生存的勇气,实在是法兰西帝国或罗马帝国所从没有看见过的。在我们这座山凹里,一切都是原始的,但是一切都是质朴单纯,这些动植物所过的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有希望的生活,一种为我们城市里所看不到的生活。我们走入树林深处远离人迹,遗世独立,微风过处,树上的雪纷纷落下,那时我们觉得我们的思想是多方面的,远比城市的生活为复杂。我们与各种小鸟为伍,但是它们比之政治与哲学,更能启发我们的思想;假如我们再同那些圣贤豪杰在一起,我们要觉得他们不过是俗物而已。在这静寂的山凹里,溪涧从山坡下流,多褶纹的冰和晶状的雪幻出各种色彩,两旁矗立的是虎尾枞和NFDC2J鳎小河里长的是芦苇和干枯了的野燕麦——在这种地方,我们的生命是更为庄严肃穆,更值得低徊思索。

时近中午,太阳的热由四周的山上反射过来,树上的冰条开始融解,流水解冻,NFDA2g的声音,虽然很轻微,我们也可听见;“五十雀”和鹧鸪非但鸣声可闻,它们也在我们面前飞跃活动。中午的时候,南风一吹,地上雪融,枯草落叶,都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雪化以后的地上是一无足观,可是地上所发出的一种香气,却使人闻后精神为之一爽,其甘美实不亚于煮肉的香味。

那边有一座樵夫的小屋,樵夫本人不在,但我们也不妨进去看看。冬夜漫长,冬日苦短而多风雪,这种生活真是够那樵夫忍受的。樵夫家居山的南麓,在一片荒野之中,他那个地方,比较有人来往,可算是荒野里文明的象征。到叙利亚和波斯去的游客,站在帕米拉和海克通帕立斯帕米拉,罗马帝国后期的大城,在今之叙利亚。海克通帕立斯,在今之波斯。的废墟之前,抚今思昔,他那时候心头的联想,大约同我们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花花草草普通总是逐人迹而生,这里既有人烟,我想鸟应该歌唱,花也已经开放了。NFDC2J髟谕飞献飨欤胡桃木是樵夫的燃料,含有松脂的松根替他引火;樵夫虽然已去远方,他平常汲水的泉水,还是在山洼里兀自冒汽,汽还是那么的稀薄,同空气也差不了多少。屋子里有平台一方,上铺松枝稻草,这就是樵夫的床了;这些破碎的碗盏,就是他饮食的器皿。可是今年的冬天,他出门去了,木架子上的京燕的窠还是去年夏天筑在那里的呢。屋子里还有一点柴火的死灰,又好像屋主人离屋不久,灰里搁了一支缺了嘴的烟斗;我们可以想象,他在火上煮了一锅豆子,晚上衔了烟斗,同他惟一的伴侣(假如他有伴侣的话),谈谈明天的雪可能积得多深(外面正在大雪纷飞),或者讨论刚才一声怪响是猫头鹰的叫声呢,是树枝的摇摆声呢,还是自己的幻想制造出来的。深夜的时侯,他在上床伸展四肢睡觉之前,先到粗大的烟囱底下张望一下,看看外面的风雪停了没有;看见仙后星座正明亮地照在他身上,他放心了,很快就睡着了。

樵夫在屋内留下不少东西,我们根据这些线索,也可推测他的生活情形。这里有木垛一块,我们可以知道他的斧头有多么锋利;我们看他劈斫的角度,可以猜想他伐木时是站在哪一边的;还有,他把树劈下来时,人有没有绕树而转,斧头有没有换过手。一块小小的木片上,实在已经写下了樵夫一生的历史;甚至于全世界的历史,也逃不出这方寸之间。这一块小小的纸片,是樵夫用来包糖或是包盐的,或者是用来塞他的枪膛的,可是我们坐在森林里的一段木头上,从这张纸上也可以读出很多文章……这座小屋朝南的一面,屋檐上的融雪正在滴落,松树上山雀吱吱地在叫,屋门周围,阳光普照,和煦温暖,好像特别富于人情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