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哉游哉-爱(节选)

一世珍藏的散文130篇[电子书]

爱默生(1803—1882),超验主义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美国文化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除少量诗作外,爱默生的作品主要是根据演讲整理的散文,包括《自然》、《美国哲人》、《神学院讲话》、《自立》、《代表人物》等。

[美] 爱默生

每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来说都是它神圣的维纳斯。人的心灵是有它的安息日与喜庆日的,这时整个世界会欢乐得像个婚礼的宴会一般,而大自然的一切音籁与季节的循环都仿佛是曲曲恋歌与阵阵狂舞。爱之作为动机与作为奖赏在自然界中可说无处不在。爱确实是我们的最崇高的语言,几乎与上帝同义。灵魂的每一允诺都有着它数不清的责任须待履行;它的每一欢乐又都将上升成为新的渴求。那无可抑制、无所不至而又具有先见的天性,在其感情的初发中,早已窥见这样一种仁慈,这仁慈在它的整个的光照之中势将失掉其对每一具体事物的关注。导入这种幸福是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一种纯属隐私而又多情的关系而进行的,因而实在是人生的至乐;这种感情正像某种神奇的愤怒或激情那样,突然在某一时刻攫住了人,并在他的身心方面引起一场巨变;把他同他的族人联在一起,促成他进入了种种家族与民事上的关系,提高了他对天性的认识,增强了他的官能,拓展了他的想象,赋予了他性格上各种英勇与神圣的品质,缔结了婚姻,并进而使人类社会获得了巩固与保障。

缱绻的柔情与鼎盛的精力的自然结合不免会要提出如下要求,即为了把每个少男少女按着他们那动心夺魄的经验所认定不错的这种结合以鲜丽的颜色描绘出来,描绘者的年龄必须不得过老。青春的绮思丽情必将与那老成持重的哲学格格不入,认为它猩红的花枝会因迟幕与迂腐而弄得恹无生气。因此之故,我深知我从那些组成爱的法庭与议会的人们那里只能赢得“无情”或“漠然”的指控。但是我却要避去这些厉害的指控者而向我年迈的长辈们去求援。因为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这里所论述的这种感情,虽则说始发之于少年,却绝不舍弃老年,或者说绝不使真正忠实于他的仆人变老,而是像对待妙龄的少女那样,使那些老者也都积极参加进来,只是形式更加壮丽,境界更加高超。因为这种火焰既然能将一副胸臆深处的片片余烬重新点燃,或被一颗芳心所迸发的流逸火花所触发,必将势焰NFDC1:眨愈燃愈大,直到后来,它的温暖与光亮必将达到千千万万的男女,达到一切人们的共同心灵,以致整个世界与整个自然都将受到它熙和光辉的煦煦普照。正惟这个缘故,想去描述这种感情时我们自己之为二十、三十、甚至八十,便成为无关紧要。动笔于自己的早期者,则失之于其后期;动笔于后期者,则失之于其前期。因此我们惟一的希望便是,仰赖勤奋与缪斯的大力帮助,我们终能对这个规律的内在之妙有所领悟于心,以便能将这样一个永远清鲜、永远美丽、永远重要的真理很好描绘出来,而且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失真。

而这样去做的第一要着便是,我们必须舍去那种过于紧扣或紧贴实际或现实的做法,而是将这类感情放入希望而不是历史中去研究。因为每个人在自我观察时,他的一生在他自己的想象之中总是毫无光彩,面目全非,但是整个人类却并不如此。每个人透过他自己的往事都窥得见一层过失的泥淖,然而别人的过去却是一片美好光明。现在让任何一个人重温一下那些足以构成他的生命之美以及给予过他最诚挚的教诲与滋育的佳妙关系,他必将会避之唯恐不及。唉!我也说不出这是因为什么,但是一个人阅历渐深之后而重忆起幼时的痴情时总不免要负疚重重,而且使每个可爱的名字蒙尘。每件事物如果单从理性或真理的角度来观察常常都是优美的。但是作为经验观之,一切便是苦涩的。细节总是悲切凄惨的;计划本身则宏伟壮观。说来奇怪,真实世界总是那么充满痛苦——一个时与地的痛苦王国。那里的确是痈疡遍地,忧患重重。但是一涉入思想,涉入理想,一切又成了永恒的欢乐,蔷薇般的幸福。在它的周围我们可以听到缪斯们的歌唱。但是一牵涉到具体的人名姓氏,牵涉到今日或昨天的局部利害,便又是痛苦。

人的天性在这方面的强烈表现仅仅从爱情关系这个题目在人们谈话中所占的比例之大也可充分见出。请问我们对一位名人首先渴望得知的岂非便是他的一番情史?再看一座巡回图书馆中流行最快的是些什么书呢?我们自己读起这些爱情的小说时又会变得多么情不自胜呢,只要这些故事写得比较真实和合乎人情?在人们生活的交往当中,还有什么比一段泄露了双方真情的话语更能引人注意的呢?也许我们和他们不仅素昧平生,而且将来也无缘再见。但只因我们窥见了他们互送秋波或泄露了某种深情而马上便对他们不再陌生。我们于是对他们有所理解,并对这段柔情的发展有了浓厚兴趣。世人皆爱有情人。踌躇满志与仁慈宽厚的最初显现乃是自然界中最动人的画面。这在一个卑俚粗鄙人的身上实在是礼仪与风范的滥觞。村里一个粗野的儿童也许平日好耍笑校门前的那个女孩;——但是今天他进入校门时却见着一个可爱的人儿在整理书包;他于是捧起了书来帮助她装,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仿佛已经和他远在天涯,成了一片神圣国土。他对他经常出入于其间的那群女孩可说简慢至极,惟独其中一人他却无法轻易接近:这一对青年邻人虽然不久前厮熟得很,现在却懂得了互相尊重。再如当一些小女学生以她们那种半似天真半似乖巧的动人姿态到村中的店铺里去买点丝线纸张之类,于是便和店中一个圆脸老实的伙计闲扯上半晌,这时谁又有能不掉转眼睛去顾盼一下呢?在乡村,人们正是处在一种爱情所喜欢的全然平等的状态,这里一个女人不须使用任何手腕便能将自己的一腔柔情在有趣的饶舌当中倾吐出来。这些女孩也许并不漂亮,但是她们与那好心肠的男孩中间的确结下了最令人悦意与最可信赖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