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好的和坏的品质都是不确定和不靠谱的,它们几乎总是需要机遇的垂青。
女人在最初的激情中爱她的情人,在接下来的激情中则是爱爱情本身。像其他的激情一样,骄傲也有它的古怪之处。我们在承认我们有过猜忌心时感到羞愧,而我们又以有过这种羞愧和能有这种羞愧而感到骄傲。真正的爱情已经难得,真正的友谊更属罕见。美貌已逝而价值犹存,这样的女子实属少见。渴望被同情和被尊敬,常常构成我们信任的最主要的部分。我们的嫉妒总是比我们所嫉妒的人的幸运持续的时间更长。
抵抗爱情的那种强大力量,同样也可用来使爱情更强烈和更持久;而那些软弱的人们,总是受激情影响,又几乎从不真正诉诸于行动。各种各样的矛盾并非是想象力发明的,矛盾天生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之中。
只有坚强有力的人才能有一种真正的温柔,那些表面上温柔的人通常只不过是软弱,这种软弱很容易转变成尖酸刻薄。
畏首畏尾是一种缺点,对于我们纠正那些我们想纠正的人极为不利。
再也没有什么比真正的善良更为罕见的了,甚至那些相信自己善良的人通常也只不过是有一种讨好和软弱的性格。
精神因为懒惰和惯性而依恋于那些使它舒适愉快的事情之上,这种惰性总是为我们的认识画地为牢,没有人愿意承担引导精神尽其所能地发展所必须付出的辛苦。
通常不是恶意而是虚荣使人们变得更为凶恶。
当我们的心灵还受到一种激情的残余影响时,我们宁可再获得一种新的激情,而不愿得到曾有过的旧的激情。
那些拥有过伟大激情的人们,毕生都感受着他们痊愈的幸福和悲哀。
没有私欲的人还是要比没有嫉妒心的人多些。
与我们的身体相比,我们的精神有着更大的惰性。
我们情绪的宁静或骚动并不是被我们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所左右,而是更依附于每天发生的各种细小事情,对于它们或好或坏的处理影响了我们。
不管人们是多么凶恶,他们并不敢公开表现出自己与德性是对立的,当他们想要迫害德性时,他们就假设它是虚假的,或者设想它是恶。
我们常常由爱情转入野心,而很少由野心回到爱情。(可参照据说是帕斯卡尔作的《论爱的激情》中的一段话:“一个以爱情开始而以野心告终的生命是幸福的!”)
极端的贪吝几乎总是错误百出,它绝没有经常撇开自己目标的能力,也没法超越那会造成未来损失的眼前的激情。
贪吝常常产生各种对立的结果:许多人为了某些可疑和遥远的期望牺牲他们的所有财产;另一些人却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轻视将要降临的重大利益。
人们仿佛还嫌自己缺点不够多,还在通过某些奇特的品质增加其数量,他们爱用这些奇怪的东西点缀自己,并以十分的细心培植它们,以致最后使它们成为无法改变的天生的缺点。
别人谈论他们的行为举止时常使我们觉得他们是毫无过错的,这一事实说明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缺点。自爱在蒙蔽他们的同时通常会在那里照亮他们,给他们一种非常准确的洞见,使他们能够隐匿或略去那些可能受到指责的哪怕最小的事情。
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应当要么是腼腆的,要么是冒失的,那种表面能干的矫揉造作的神态通常会转变成愚蠢的失礼。
假如过错只在一方,争吵就不会持久进行。
年轻而不优美,或者优美而不年轻都是没用的。
有些人非常轻浮和浅薄,以致他们既远离坚定的德性,又远离真正的缺点。
人们通常只是在女人们第二次调情时才回忆起她们的第一次调情。
有些人是如此地自我膨胀,以致于当他们恋爱的时候,也找到了让他们的激情而非他们所爱的人占据自身的办法。
无论爱情多么令人愉快,但愉悦人的并非爱情本身,更多的是展示爱情的方式。
富于机智却拐弯抹角的精神,要比不够机智但却直截了当的精神更烦人一些。
所有恶中最大的恶是猜忌,它对被猜忌的人们给予的怜悯最少。
在谈过表面虚假的德性之后,接着谈谈蔑视死亡的虚假是有道理的,我这里的意思是指那种异教徒自吹自擂可以借助调动自身的力量来蔑视死亡,而无须憧憬一个美好的来世。事实上,坚定地忍受死亡和蔑视死亡之间存在着差别,前者虽罕见但却确有其事,而后者我以为是不真实的。然而,人们还是尽其所能地写出了种种能最好地说服人相信死亡并非一种恶的文字,那些最软弱的人和英雄们也给出了无数有名的范例来强调这种意见。可是我认为具有好的感知的人都会怀疑它,人们为说服自己和他人付出的辛苦就足以说明这种说服是非常困难的。人们可以在生活中有各种厌恶的对象,但他们绝无理由蔑视死亡,甚至那些自愿赴死的人也不能因为如此微小的理由而这样认为,当死亡按照出于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式降临于他们身上时,他们会像其他人一样感到震惊和无法接受。人们注意到的无数勇士在勇气上的不等,来自于死亡在他们的想象力上有着不同的显示,一个时候比另一个时候表现得更为鲜明。因此,在蔑视了他们未知的东西以后,他们终于还是害怕起他们所知道的东西。如果我们不愿相信死亡是最大的恶,就应当避免直面死亡及关于死亡的所有情景。最明智和最勇敢的人是那些用最正当的名义来阻止自己思考它的人,但所有认识死亡的人看见它就像被死亡发现一样非常地恐怖。死亡的必然性造就了哲学家们的所有的坚定性。他们认为在我们认识到不能阻止自己的离去,不能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时,就应当优雅地死去。他们并没有为永存他们的名誉和挽救那不可靠的毁灭做什么事情。为了以从容镇定的姿态赴死,让我们满足于对我们思考的一切所保持的沉默状态吧,让我们更多地寄希望于我们的气质而非那些无力的推理吧,那些推理使我们误以为自己能够冷漠地接近死亡。坚定地迎接死亡的光荣;使人们感到懊悔的渴望;获得一种好名声的欲求;摆脱生活的悲惨和不再依赖莫测的命运的想法——这些都是我们医治恐死症的良药。但我们也不要以为这些药物都是百分之百灵验的。它们只是为保护我们起了一些简单的障碍物所起的作用,在战争中,障碍物是用来保护那些必须接近敌方火力网的人们的,当我们离它还遥远时,我们想象这可能是个好的掩护;但当我们接近它时,我们会发现这只是一个无力的援助。以为我们在近处感觉到的死亡就像我们从远处判断它时一样;以为我们那其实只是软弱的情感,是一种有力的足以使我们在最严峻的考验下也不倒下的坚强,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认为自爱能帮助我们把那些一定要消解它的东西看得无足轻重,这也是对自爱作用的一种错误认识;至于那我们以为能从中获得力量源泉的理性,它也显得无比软弱,并不能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说服我们。相反,正是它,正是最常背叛我们的理性,不但不能激起我们对死亡的蔑视,反而向我们揭示死亡的所有可怕与恐怖。理性为我们所能做的全部只不过是劝告我们把视线转移到其他的目标上。加图和布鲁图斯选择的是千古留名。不久之前,一个仆从因可以在他将被处以车轮刑的断头台上跳舞而感到满足。这样,虽然动机各不相同,产生的结果却相同。因此,真的,尽管伟人们和普通人之间存在某种不相称,我们还是千百次地看到两种人都以同样的姿态接受死亡。然而,在他们之间还是有某种差别:伟人们对死亡所表示的蔑视,是一种对光荣的热爱以至使他们看不见死亡;而在普通人那里,不能意识到他们自己的巨大不幸,也不能自由地思考其他事情,只是由于一种智力的欠缺。恼乱用自:未发表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