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析得可谓是入木三分,福尔摩斯。”
“还有一个对她极为不利的因素:邓巴小姐始终提不出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任何证据。反之,在有力的证据面前她还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当晚出事的那段时间前不久到雷神桥盘桓过——那座桥就是惨案发生的确切地点。她也根本无法否认自己当时就在案发现场,因为已经有不少过路的村民看见她在那个地方出现了。”
“倘若事实确凿无疑的话,就算法院这样定邓巴小姐的罪也不算过分草率了。”
“然而,华生,我忘了向你说明的是:案发地点雷神桥是一座横跨一湾又深又长、岸边长有幽暗密密匝匝芦苇的天然湖最狭部的宽石桥,桥边还围有白云石栏杆。这个清澈而湛蓝的天然湖被当地人称为雷神湖。事发的当晚,人们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就躺在桥头上,这就是一个无法变更的事实。噢!咱们的主顾来了,他来得可比约定时间早许多。”
仆人毕利已经替我们开了门,但他通报上来的客人姓名却颇令我们感到意外——来人竟是一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人。这个叫马洛·贝茨的先生浑身瘦骨嶙峋、举止和神态中显现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神经质,当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那惊恐万分、游移不决的眼神——用我的职业眼光来看,这是一个神经处于崩溃边缘的人。
“放松一点,贝茨先生!”福尔摩斯对马洛·贝茨说。“我们坐下来谈吧!抱歉我只能分给你一小会儿,因为我在十一点钟另有约会。”
“我知道。”来访者气喘吁吁地说道,“吉布森先生就快来拜访阁下了。他是我的雇主,而我是经营他农庄的负责人。福尔摩斯先生,我跟你说:他是一个恶棍,一个十足的大恶棍。”
“请不要太激动了,贝茨先生。”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时间非常紧迫,你知道我可绝不能让他在这儿与我打了照面。眼下他马上就要到了,而我也不具备条件早些造访你,因为我今天早上才从他的秘书——弗格森先生——那儿知悉耐尔·吉布森与阁下相约一事。”
“你刚才说你是吉布森先生农庄的经营者?”
“我已向他正式递交了辞呈,想起自己过不了一两周我就可以彻底摆脱他的奴役我心里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他是一个内心极其冷酷的人,对谁都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频频支持慈善事业的捐款只是为了博取虚名、掩饰自己的罪恶勾当而已;在家里,他却完全是另一副嘴脸,他对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向来是冷酷无情的!她怎么告别这个世界的我并不知晓,但有一点我敢说,即便她依然保有自己的生命,在耐尔·吉布森的淫威之下,她依然只能过一种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耐尔·吉布森的妻子本是热带人,对了,她曾对我说起过她是巴西人,这点你该知道吧!”
“我还没听人说起过。”
“中原多俊杰,江南多才子,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这个热带出生的女子有热情而奔放的性情——她身上有一种火热的激情。这个女子就是以自身最浓烈的激情来爱耐尔·吉布森的。遗憾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最初的激情已成往事时,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魅力便悄然逝去┝恕—所有那些曾在花季与她谋过面的人没有一个能忘怀她那令人销魂蚀魄的美的——从此以后悲剧就开始不断上演,因为他的爱情之花再也不会为她绽放。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喜欢她,同情她,憎恨他对她的强横态度。耐尔·吉布森实在是一个能言善辩、狡黠异常的人,我之所以匆匆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他肚子里可没有一件好东西。我得走了。哦!来不及了!他马上就要到了。”
客人恐慌地瞄了一眼挂钟,便头也不回地撒腿而去。
“看来!事态非常复杂呀!”福尔摩斯沉吟道。
“据马洛·贝茨所言,我们的委托人吉布森先生好像有一个非常忠实的妻子,不过我们暂且将他的忠告和个人意见放在心底,不要让他的话过多地左右了我们的视阈。呆会儿我们可以比较直观地获取有关耐尔·吉布森的信息。”
十一点整,从楼梯上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顷刻之间,这位大名鼎鼎的采矿业巨子就已站在我们的面前,对他略微端详之后,我便理解了他的农庄经理及其他竞争对手何以对他恨之入骨的原因了。设若我是一名眼光独到的雕塑家,而恰巧我又想创作一尊成功企业家的塑像的话,这个意志果决、铁石心肠的耐尔·吉布森先生无疑是我的最佳模特儿。我很奇怪为何他那高大瘦削、嶙峋如石的身影总给我一种贪得无厌之感。如果将亚伯拉罕·林肯雕像的高贵之处全然用卑琐来替换的话,就有几分像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先生了。他镇定而严肃的神情透显出他冷酷无情的内心,那张犹如花岗石般庄重白皙的面容暗示了他为人的谨慎和机警;虽然他的年纪不小了,可是脸上的皱纹不多,只是偶尔皱起的眉头显现出内心的焦虑和危机。他那双明澈冰冷的灰色眼睛精明地在浓眉下面熠熠生辉,机敏地来回打量着我们两人。当福尔摩斯把我介绍给他时,他只微微地向我颔了一下首便威严镇定地拉过一把椅子直对着我的朋友坐下来,他的两膝几乎与福尔摩斯的两膝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