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没有听说过那‘山中老翁’?”东道主问他道,“就是那个吩咐暗杀菲力普·奥古斯都法国国王(1165—1223)。的老翁?”
“当然听说过。”
“很好,您知道,他统治着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两旁是巍然高耸的大山,他那别致的大号就是由此得来的。山谷中有这‘山中老翁’哈桑·萨巴赫伊斯兰教什叶派中始于11世纪的暗杀派的创始人。培植的座座美丽花园,每座花园里都有孤亭小阁。他在这些亭台楼阁中接见他的宠儿,据马可孛罗说,‘山中老翁’在那儿让他们尝一种草,吃下以后他们就飞升到乐园,那儿有鲜花常开不败的绿树,四季常熟的鲜果,永世不变的童贞女。于是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快乐至极,都以为这一切千真万确,其实只是黄粱一梦,但是这梦是这样甜美,这样醉人,这样痛快淋漓,以致谁把梦赏赐给他们,他们就死心塌地投靠谁,像服从上帝一样听命于他。叫他们杀死谁,纵使天涯海角,他们也会去杀害那倒霉的人。他们即便受尽折磨已是奄奄一息,也决无怨言,因为他们一心以为死只是一种过渡,正好去他们已从那圣草领略了的极乐世界。现在放在您面前的正是这圣草。”
“啊,”弗朗兹喊道,“这是印度大麻!我知道这东西,至少知道它的名称。”
“您完全说对了,阿拉丹老爷,这是印度大麻,是亚历山大出产的,阿布戈提炼的最好最纯的大麻精。阿布戈是举世无双的大麻精制作高手,真应该为他建座殿堂,上面镌刻这么几个字:‘全世界感恩的人谨献给销售幸福的商家。’”
“您知道吗?”弗朗兹说,“我想自己来体会一下您这一席赞美之词是入情入理还是言过其实。”
“您自己体会吧,我的嘉宾,好好体会吧,但是断不可只尝试一次,因为不论何种事物,只要是一种新的感受,温和的还是猛烈的,悲哀的还是愉快的,都需要使我们的感官适应才行。人的天性不在享乐,而只是苦恋,所以人的天性同这样的圣品相抵触。这是一场应使天性败北屈服的搏斗,梦幻应该先于现实。这样梦幻是主宰,这样梦幻即为生活,生活即为梦幻,然而这样的变换却是非同小可!也就是说,一旦您把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与虚幻境界中的欢乐两相比较,您必然不愿再生活,而只想长梦不醒。当您告别您的世界再回到这凡人的世界上来,您仿佛是从那不勒斯的春天一下来到拉普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地区名。的冬天,仿佛是离开乐园回到尘世,离开天堂到了地狱。请用大麻精吧,我的嘉宾,尝尝吧!”
弗朗兹没有说话,只是将这神浆按主人刚才服用的量舀了一匙,然后举向唇边。“喔,”他咽下这神浆后说,“我不知道这效果会不会像您说的那样惬意,但我觉得这东西并不像您说的那样甘美。”
“因为您尝的虽然是珍品,但您的味觉还没有适应。请告诉我,您第一次品尝牡蛎、茶、黑啤酒、松菌,以及其他种种您后来非常喜欢的东西,您有什么样的感觉?您能理解为什么罗马人喜欢用阿魏一种药材。作调料,为什么中国人爱吃燕窝?呵,我的上帝,您不理解,那好,这大麻也一样。只要连吃一星期,您就会觉得世上任何其他食品都不可能这样美味可口,可是,今天您却觉得淡而无味,而且恶心难闻。现在我们到厢房去吧,这是您的卧室,阿里会给我们送咖啡和烟斗来的。”
宾主两人都站起身来,那个叫森巴的人——我们之所以偶尔也这样称呼他,因为同他客人一样,我们总得给他一个称呼,对他的仆人吩咐了几句,这时弗朗兹已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房间陈设虽然简单,但同样十分华丽。房间呈圆形,四壁是长沙发。沙发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和地板上都铺了软软的宛如地毯的华贵兽皮,有的是带着威武鬃毛的阿特拉斯山北非山脉。的狮子皮,有的是条纹斑斓的孟加拉的虎皮,有的是带着轻盈欢乐,犹如但丁所见的那种斑斑驳驳的开普敦的豹皮,还有的是西伯利亚的熊皮,挪威的狐皮,这些兽皮一张叠一张铺得厚厚的,走在上面好像踩着极为茂盛的草坪,或者像是极其光滑柔软的大床。两人都在长沙发上躺下,一支支素馨木管琥珀嘴的土耳其式长烟斗排放在他们手边,每一支都已装上烟丝,无须拿一支烟斗连吸二次。他们每人拿起一支,阿里上来给点火,然后退下准备咖啡。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森巴想着他的心事,似乎在他脑际总有这些心事在萦绕,甚至在谈话的时候也不间断;弗朗兹则已陷入那种无声的梦幻之中,一吸上等烟草就会这样,青烟会带走心中的烦恼,会让吸烟的人如堕五里雾中。阿里把咖啡端了进来。
“您愿意怎么喝?”主人问道,“法国式还是土耳其式?浓的还是淡的?加糖还是不加糖?过滤的还是煮的?随您喜欢,各种喝法都可以。”
“我想喝土耳其式的。”弗朗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