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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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从惠特劳克斯一路长途颠簸,加上夜晚寒冷的空气,她们人都麻木了,一看见熊熊的炉火,就立即喜笑颜开。车夫和汉娜把箱笼搬进来的时候,她们问起圣·约翰,这时他才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她俩一起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他平静地吻了她们每人一下,低声说了几句欢迎的话,站了一会儿,听她们讲话,然后说了句他想她们马上就会到客厅里去跟他在一起的,便像逃进避难所似地退到客厅里去了。

我已为她们点亮了上楼去的蜡烛,可是黛安娜还是没忘吩咐几句要好好招待车夫的话,说完以后,两人才一起跟我上楼。她们对房间的变化和装饰很高兴,包括那新帷幔、新地毯以及色彩鲜艳的瓷花瓶,她们一再地表示满意。我高兴地感到,我的安排正好符合她们的希望,我所做的事使她们这愉快的返家之行平添了一种生动的趣味。

那一晚真太甜蜜了。我的两个表姐,满心喜悦,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议论着,她们的健谈掩盖了圣·约翰的沉默寡言。他打心底里高兴能重见两个妹妹,可是对她们的兴高采烈和欢声笑语却并不赞同。这一天的大事——也就是说黛安娜和玛丽的归来——令他高兴,但随之而来的喜悦的喧闹,接待时喋喋不休的欢笑,却使他厌烦,我看出他希望宁静一些的明天早点到来。大约吃过茶点后一个小时大家正在兴头上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汉娜进来说:“来了一个穷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要里弗斯先生去看他母亲,她快要断气了。”

“她住在哪里,汉娜?”

“在惠特克劳斯山顶上呢,差不多有四里路,而且一路上又都是荒原和沼泽地。”

“告诉他,我去。”

“真的,先生,你最好还是别去。天黑以后,这段路最难走,泥塘上一截根本就没有路。再说今晚又这么冷——风还从来没有这样猛过。先生,你最好还是捎个话去,先生,说你明早到那儿。”

可是他已披上了披风,到了过道里,没一句推托,没一句怨言就出发了,当时是九点钟,他到半夜才回来。尽管又饿又乏,可是看起来却比出去的时候还快活,他尽了一份责任,作了一次努力,感到了自己克己献身的毅力,自我感觉也好了一些。

我担心接下来的整整一周会使他不耐烦。那是圣诞节的一周,我们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把时间全花在家庭的寻欢作乐上了。荒原上的空气,家里的自由自在,富裕生活的曙光,像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黛安娜和玛丽的精神上起了作用。她们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整天都是兴高采烈的。她们能讲个不停,她们的谈话机智、精辟又有见解,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宁愿听她们谈,和她们一起谈,也不愿做其它任何事情。圣·约翰倒并没有指责我们的说笑,但是他躲开了。他不大在家,他的教区很大,居民又分散,所以他每天都有事,要到各个区去访贫问苦。

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黛安娜似乎沉思了片刻,然后问他,“你的计划还没有改变吗?”

“没改变,也不可能改变。”他回答说,接着他告诉我们,他已决定明年动身离开英国。

“罗莎蒙德·奥立佛呢?”玛丽提醒他,这话好似不由自主从她嘴里溜了出来,因为话一出口,她就作了个手势,仿佛想把话收回去似的。圣·约翰正拿着一本书——吃饭时看书是他的孤僻习惯——他合上书,抬起头来。

“罗莎蒙德·奥立佛,”他说,“快要嫁给格兰比先生了。他是S城最有背景的人,本人又是最受人尊敬的居民之一,是弗雷德里克·格兰比爵士的孙子和继承人。我是昨天从她父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两个妹妹互相看了看,又看看我,我们三个人又一起望望他,他平静得像块玻璃似的。

“这门亲事一定谈得很仓促,”黛安娜说,“他们彼此不可能认识很久。”

“才两个月,他们是十月份在S城的乡间舞会上相识的。不过既然目前这样结亲并没有什么障碍,而且从各方面看来这门婚事都是称心如意的,那就没有必要耽搁下去。等弗雷德里克爵士给他们的S——府一整修好,他们可以住进去时,就马上结婚。”

在这次交谈以后,我第一次发现圣·约翰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去问问这件事是不是使他很苦恼,但他似乎不需要什么同情,因此我非但不敢冒昧作进一步的表示,而且一想起自己以前的冒失行为,就感到有点害臊。再说,我已不习惯于跟他交谈了,他的沉默又像冰似的冻结了一切,我的坦率也被冻结在里面了。他并没有遵守待我如亲妹妹的诺言,而是经常在我们中间作出一些细微的令人寒心的区别,根本没有亲近我们之间的感情。总之,我虽被认作他的亲属,跟他生活在同一座房子里,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比当初他只把我看作乡村女教师的时候大得多,我一想起他曾一度对我那样推心置腹,就简直难以理解他目前这种冷漠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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