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像往常那样放下帐子;也忘了拉下百叶窗。结果当那轮皎洁的满月(因为那是个晴朗的夜晚)升到了正对我窗户的那一片天空时,就透过那没遮拦的窗玻璃俯视着我,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把我唤醒了。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月亮那银白晶莹的脸。它的确很美,但那是一种过于肃穆的美。我欠起身,伸手拉下了帐子。
天哪!什么样的叫声啊!
一声粗野、尖锐、刺耳的喊叫,回荡在整幢桑菲尔德府,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和安宁。
我的脉搏停止了,我的心跳停止了,我伸出的手僵硬了。叫声消失了,没再重新出现。说实在的,那么可怕的叫声,不管由什么东西发出,都不可能这么快又叫一遍。哪怕是安第斯山上翅膀最大的秃鹰,也不可能从云雾缠绕的高空,一连两次发出这样的叫声。发出尖叫的东西必须休息一段时间,积蓄力量后才能再次尖叫。
这叫声是从三楼发出的,因为它是从头上传过来的。头┥稀—是的,就在天花板的上面——此刻我听到一阵搏斗,从响动看似乎是你死我活的搏斗;一个几乎被闷住的声音嚷道:
“救命!救命!救命!”连叫三声。
“难道没有人来吗?”他叫道;接着又是一阵狠命的摇摆和跺脚声。我透过地板和灰泥听到: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瞧在上帝份上,快来呀!”
一个房间的门开了,有人沿着过道跑过去,确切地说是冲过去。上面的地板上又多了一个跺脚声。有什么东西倒下了,接着便寂静下来。
虽然我吓得四肢发抖,还是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睡着的人都给惊醒了。每个房间里都响起了惊叫声,恐惧的低语声;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探出头来。过道里挤满了人。先生们、女士们全都下了床:“哦,怎么回事?”——“谁受了伤?”——“出了什么事?”——“拿盏灯来!”——“失火了吗?”——“有强盗来吗?”——“我们该往哪里逃呢?”四面八方乱哄哄地问道。幸亏有月光,否则他们眼前会漆黑一片。他们跑过去跑过来,挤成一团。有人哭泣,有人跌倒,乱得不可开交。
“该死的,罗切斯特先生到哪里去了?”丹特上校嚷道,“我在床上找不到他。”
“在这里!在这里!”有人大声回答,“请大家镇静,我来了。”
过道尽头的门开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一支蜡烛走过来。他刚从楼上下来,一位女士径直奔向他,抓住他的胳臂,这是英格拉姆小姐。
“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她问,“快说!让我们尽快知道最坏的情况。”
“可是别把我推倒或掐死呀。”他回答说。因为此时两位埃希敦小姐都揪着他不放;还有两位富孀,穿着宽大的白色晨衣,像两艘鼓满帆的船儿向他冲去。
“没事了!——没事了!”他嚷道。“只不过排演了一场《无事生非》 。女士们,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凶神恶煞了。”
他看来确实很凶,乌黑的眼睛直迸火花。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后,他补充道:
“一个佣人做了噩梦,就是这样。她是一个极易激动、神经质的人。毫无疑问,她把梦当成真的鬼怪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吓昏了。好吧,我得看着你们都回房去;因为只有在大家都安静下来后,才能去照料她。先生们,行行好,给女士们做个榜样。英格拉姆小姐,我肯定,你不会被子虚乌有的恐惧吓着吧。埃米和路易莎,像一对鸽子回巢那样回房去吧。夫人们(对两位富孀说),如果你们再在这寒冷的过道呆一会儿,肯定会感冒的。”
就这样连哄带劝,他终于让大家再次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没等他命令我回去,就像我悄悄地来一样,我悄悄地走开了。
不过,我没有上床睡觉;相反地,我开始小心地穿好衣服。可能就我一人听到了尖叫后的响动和说话;因为那就是从我上面的一个房间传出来的。我敢肯定,使整座房子恐怖吓人的并非某个佣人的可怕梦魇;罗切斯特先生的解释不过是凭空的编造,用以安慰他的客人们的情绪。于是我穿好衣服,随时准备应付紧急情况。穿戴完毕,我就久久坐在窗户旁,看着外面沉寂的园子和银色的田野,等待着,我也不知在等待什么。我觉得在这奇怪的叫声、搏斗和呼喊之后,肯定会有什么事。
可是没有。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走动都渐渐消失了。大约一小时后,整所桑菲尔德府又像荒野般沉寂下来,似乎睡眠和夜晚重新统治了它们的王国。与此同时,月亮渐渐下沉,就要隐去了。我不喜欢在寒冷和黑暗中坐着,尽管穿好了衣服,我想最好还是躺在床上。我离开窗户,轻手轻脚地走过地毯;就在我要弯下腰脱去鞋时,响起了很小心的轻轻敲门声。
“是叫我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