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走到大门口,用袖子擦着摔伤的鼻子,疼得哼哼唧唧,哭腔哭调地说:
“妈——妈——我要吃甜馅饺子。”
老太婆恶狠狠地转过身来。
“你这个斜眼魔鬼闹得我连祷告都做不成。狗崽子,我马上让你吃个够!”说着随手从长凳上抓起一根鞭子。那孩子顿时跑得没了踪影。炉子后面的两个女孩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老妇人第三次开始祈祷。
保尔没有等哥哥回来,就站起身来走了。他在关栅栏门的时候,看见老太婆在边上的小窗户里探头探脑地监视他。
“阿尔乔姆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被勾到这儿来的?现在他是到死都摆脱不掉了。斯捷莎每年生个孩子,阿尔乔姆就会像屎壳郎掉在粪堆里越陷越深。搞不好连机务段的工作都会丢掉。”保尔走在小城空寂无人的街道上,闷闷不乐地想着,“我还想吸引他参加政治活动呢。”
令他感到高兴的是,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去了,那里有他的朋友和他心爱的人们。那座城市以其雄伟的景象,沸腾的生活,川流不息的人群,电车的轰鸣和汽车的喇叭声令他神往,而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些巨大的石头厂房、煤烟熏黑的车间、轰鸣的机器以及滑轮柔和的沙沙声。他向往那巨轮急速旋转、空气中散发着机油香味的地方,向往那已习惯的一切。在这个僻静的小镇里,当他在街上信步漫游时,心中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压抑感。因此,这座小镇使保尔觉得陌生和乏味也就不足为怪了。甚至白天出去散步,心中也会觉得不痛快。比如,当他从那些坐在台阶上闲聊的长舌妇们身旁走过时,常常听到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喂,老姐妹们哪,你们瞧,打哪儿跑出来这么个丑八怪?”
“看样子是个痨病鬼,准是得了肺结核。”
“可你看他那件皮上衣好阔气,没准是偷来的……”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令人厌恶的事情。
他早就把与这儿的联系连根拔掉了。对他来说,大城市是那么的亲近可爱。那里有工作可做,也有意志坚强、朝气蓬勃的伙伴们。
柯察金不知不觉走到了松树林前的岔路口,站住了。路的右边是一座阴森森的旧监狱,又高又大的木栅栏围绕着它,把它同松林隔开。监狱后面是医院的白房子。
就是在这个空旷的广场上,瓦利娅和她的同志们被处以绞刑。保尔在过去放绞刑架的地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斜坡走去。他顺坡而下,来到埋葬烈士的墓地。
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这小小的墓地围上了一道绿色的栅栏,还在一排排的墓前摆放了用云杉枝编的花圈。陡坡的上方耸立着一棵棵挺拔俊秀的松树。峡谷的斜坡上长满了绿茵茵的嫩草。
这里是小镇的边缘,幽静而凄凉。松林在低声细语,复苏的大地散发出略带腐味的春天的气息。为了使那些出身贫寒、生来为奴的人们过上美好的生活,同志们在这里英勇就义了……
保尔缓缓地摘下帽子,一股巨大的悲痛和忧伤充满了整个心灵。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这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终的时候,他就可以说:“我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由此,应当赶紧生活。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或意外的悲惨事故都有可能使生命中止。
柯察金怀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烈士的公墓。
忧伤的母亲在家里正在给儿子收拾上路的行装。保尔仔细地打量着妈妈,发现她在偷偷地流泪。
“保夫鲁沙,你就不能留下不走吗?我已经老了,一个人过日子多苦啊。不论养多少孩子,一长大就都飞了。城里有什么让你那么牵肠挂肚的?这里还不是一样过日子。莫不是你也看上了哪只短尾巴的小鹌鹑了?反正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个老太婆。阿尔乔姆娶亲的事,一点也没告诉我,你是更不用说了。只有等你们病了,或者受伤了,我才能见到你们。”母亲一边把儿子简单的几件换洗衣服放进干净的布袋里,一边轻声地诉说。
保尔抱住母亲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好妈妈,没有小鹌鹑!你老人家可知道,鸟儿才找伴呢。照你说的,我不也成了鹌鹑了吗?”
他把母亲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