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第三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电子书]

隧道入口处的上方有一盏路灯,挂在生锈的铁钩上,风吹得它轻轻晃动,暗淡的黄色灯光一会移到隧道的这面墙上,一会又照到那面墙上。

离隧道约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紧靠公路而立。两年前,一枚重磅炸弹落在这座房子上,里面全部被炸毁了,正面的墙也已倒塌。现在,这房子像是路旁的乞丐,张开大嘴向人们展示它的贫苦。这时,可以看见上面有一列火车正飞驰而过。

“我们差不多已经快到家了。”安娜松了一口气说。

快到隧道了,保尔很自然地想把被安娜抓住的手臂抽出来。但是安娜不放。

他们走过了那座被炸毁的小屋。

突然,后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保尔赶紧想抽出手来,但安娜在惊骇之中抓得更紧了,等他用力挣脱出来时,已经迟了。一双铁钳似的手紧紧地掐住保尔的脖子,往旁猛地一拉,保尔的脸被扭过来,正面对袭击他的人了。那人一只手把他制服上衣的领口紧紧一扭,然后掐住他的咽喉,另一只手拿手枪慢慢地划了个弧形,把枪口对准了他。

保尔的眼睛像着了魔似的,高度紧张地随着枪口的弧形转。死神正从枪口里逼视着他,保尔没有力量,也不敢把眼睛从枪口移开哪怕百分之一秒。他等着对方开枪。但是,枪没有响,于是,保尔睁得大大的眼睛看见了匪徒的面孔。这家伙大脑袋,方下巴,满脸的黑胡子,只有一双眼睛被大檐帽的阴影挡住,看不清楚。

保尔的眼角瞄到了安娜那张惨白的脸。这时,一个歹徒正把她往那座倒塌的破房子里拖。歹徒扭住她的双手,将她推倒在地上。保尔在隧道的墙上看见了一个黑影向破房子跑去。他身后的废墟里正在进行一场搏斗。安娜拼死挣扎,歹徒用帽子堵住她的嘴,叫喊声中断了。掐住保尔的那个大脑袋匪徒不乐意只做这种兽行的旁观者,也极想把猎物弄到手。这人显然是他们的头,故而对这样的分工很不满意。他觉得他抓住的这个小青年太嫩,看样子不过是机务段里的小学徒。这么个毛孩子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的。“用枪好好敲他几下脑袋,再指指通往旷野的路——他就会头也不回地拼命朝城里逃命的。”于是他松开手,对保尔说:

“快滚……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只要说个不字,就一枪崩了你!”

大脑袋匪徒用枪筒戳了一下保尔的额头。

“快滚!”他嘶哑着嗓子喝道,同时把枪口朝下,表示不打算从背后开枪。

保尔连忙侧身后退了几步,眼睛还是盯着大脑袋匪徒。

匪徒心想,这小子还是害怕枪子。于是他转过身,朝破房子走去。

保尔马上把手伸进口袋。“千万慢不得,千万慢不得!”他一个急转身,左臂平举,枪口对准大脑袋匪徒——啪的就是一枪。

匪徒明白他犯了个错误,但为时已晚。还没等到他举起手来,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腰部。

这一枪打得他一个趔趄撞到了隧道的墙上,他低沉地嚎叫一声,用手抓着水泥墙,慢慢地瘫倒在地上。这时,一个黑影从破房子里溜了出来,往下面的深沟里逃去。保尔朝着这条黑影又打了第二枪。接着第二条黑影,弯着身子连跑带跳地逃往隧道的暗处。保尔又打了一枪。子弹将隧道墙上的水泥打得乱飞,撒落在歹徒身上。匪徒向旁边一闪,消逝在黑暗之中。保尔的勃朗宁手枪又朝匪徒逃走的方向连放三枪,枪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倒在隧道墙边的大脑袋匪徒像蛆虫似地蠕动着,作垂死的挣扎。

安娜被所发生的恐怖事件吓呆了。当保尔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她望着还在地上抽搐的匪徒,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得救。

保尔用力把她拉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转身回城,朝车站跑去。这时,隧道旁边的路基上已经看得见灯火闪烁。接着,铁路线上响起了报警的枪声。

他们终于回到了安娜的住所,这时,巴特耶夫山上的雄鸡已经报晓。安娜躺在床上。保尔坐在桌子旁边抽着烟,凝视着灰色的烟雾缭绕上升。刚才被他打死的匪徒是他一生中杀死的第四个人。

有没有完美无缺的勇敢呢?回想自己刚才的种种感受和体验,他不得不承认,当匪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那刹那间,他的心全凉了。还有两个匪徒白白逃走了,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这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一只眼睛失明,而且不得不用左手射击吗?不,当时只有几步的距离,完全可以打得更准些,是由于自己的紧张和匆忙而没有打中,这无疑是一种惊慌失措的表现。这才是根本所在。

台灯的光照着他的头,安娜注视着他,不放过他面部肌肉的任何细微变化。然而,他的眼神安详平静,只有额上那条深深的皱纹说明他正在紧张地思考问题。

“保尔,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