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在雨里哭。一

 

 

 

　 叮叮当当的门铃响彻在走廊里阿树从猩红的沙发里站起来软绵绵地走去抱回了巨大的包裹。她伸手细细触摸那曾在国土滴滴转转过多时辰借此沾染了并不达标蕴含过多氮硫化合物的东亚空气的棕黄色包装纸，纸质很粗糙，但依旧亲切，犹如当年顺带着咸咸海风吃进嘴里的马拉桑奶茶店旁的淡水鱼丸，总是让自己忍不住呛几口，但细腻可口的味道还是阻止了一口喷出来的不雅冲动，那时的少女阿树会在细细咀嚼鱼丸时忽视那颇有些讨厌的渣滓，转入赞美樟爸爸樟妈妈的好手艺。

　 由此想来，这个欧洲南部的城市的小角落里仿佛已经飘进了微醺的咸味，像是裹了沙砾的海风，或许谁家晾晒已久的咸鱼干鱿鱼条之类的廉价海物。

　 正思前想后手却闲不住地颤颤抖抖拆开了来自故乡的包裹。一盒盒的米香糖是自己爱吃的，大块的冰糖占了不少位置，淡色的是蕃薯粉，甚至连即食状包装的蚝仔煎也顺带邮了过来。皆是些零零碎碎的家乡小食，可能邮费比总价钱还贵，“真不知阿大寄这么多做虾米。”阿树边抱怨边淡淡笑着收拾着这些自己怀念已久的食物，心里暖暖的。

　 “啪——”什么掉在地上。阿树蹲下身捡起来，翻看包装僵住了：乳白色的简陋布袋，里面是透明的塑料膜，一颗颗的淡灰色肉丸结结实实地拥挤在有限的空间里仿佛嘟嘟的娃娃。

 

 

　 “以后给我寄鱼丸吧。我喜欢吃你做的鱼丸。”

　 “嗯，寄到厦大？”

　 “不。意大利。”她左手捏着碧绿的衣角，右手圈着森海塞尔的耳机，望着眼前熟悉的少年脸上奇怪的变化。

 

 

 

　 阿树低头凝视着微微有些挤压变形的鱼丸，用手细细触摸，有些发硬了。那个和着各式各样哀伤婉转的台语歌曲钻进长长鲤鱼帆布遮挡的店里低头吃鱼丸的场景似乎再也不会到眼前，她无论怎么回想，也记不得那个只会低头打鱼浆的少年的清晰模样。关于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所剩无几的不过是些细小的片段。

 

　 “跟我约会的人，是你？”

　 他重又只是点点头。却终于正视她的眼，转换语气道：“不是我。我只是来代替他的。他有事来不了了。”

　 “我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了。”她转头继续着电影。

 

 

 

 

　 她甚至记得那时是高考后放榜的日子，因为陆陆续续传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噪声；她甚至记得闽南当时连街头也弥漫着海一样的潮汐气息，好像低头都能找到慢慢蠕动的幼小螃蟹似的。可惜，忘记了那个叫樟的卖鱼丸的少年其他的片段。阿树不禁叹息，她抱着鱼丸挪进了厨房。

 

　 阿树原本并不是贤妻良母型的贤惠女，只是初来伦巴第时几乎天天闹肚子。淋上黑椒的七分熟牛排不如加了油炸豆腐干丝的手抓面，红炖白豆牛肚简直是要了她的命，连之前在闽南自己万分厌恶的咸肉粽都成了极品佳肴。于是她开始初下厨房，在砸了鸡蛋糊了炒饭的各种障碍后她依旧可以将普通的中式美味做得得心应手。阿树往沸水里轻轻倒着鱼丸，慢慢撒上切细的葱花，那个熟悉的味道又回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