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在雨里哭。四

 

 

 

　 直人放下白色的毛巾伸手接过并嬉笑着一拳锤向樟，但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但他黑色的耳机却因为突然之间的动作转换而垂了下来，房间里响起了阴阴的闽南歌：“讲虾米，你爱我，千千万万年。讲虾米，你永远，未曾变心意。啊啊啊，我问你，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两个青年都愣了下，转而又笑了。

　 “嘿嘿，樟。”

　 “呵呵，直人。”

　 直人知道，当樟还是个每天不分日夜老实本分地捶打着乳白色的鱼肉的瘦弱少年时，他就在听这些直白又通俗的歌曲，几乎都是那把甜腻得让人颤几颤的女声，直到戴森海塞尔耳机的女生出现时他才明白这小子的心理是牢牢实实地住了个人，一直到现在那人也没被他扫地出门离开他的心。

　 想到这里直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雪白的鱿鱼丝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而又重重地以确保樟能听得清楚的声音嘟囔：“你有寄鱼丸到意大利吗？”仿佛是一根断了的剑硬生生地直插进胸膛，但就那样直直地竖起，不拔也不动你也存着一口气，就那样钻心的疼因为已经穿透了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纵使鲜血淋漓你依旧改变不了你活不下去也死不了的局面。如此吗？樟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地握紧拳头使青筋暴起骨节发出细小但刺耳的声音然后慢慢松开，接着重复那动作，一次又一次：“阿树没有任何消息。只知道她在伦巴第，然后被学校转寄。”“一直没有回国？”“嗯。”

　 那种提到某人然后下意识地收紧心，虽说不上是生生世世难以湮灭的痛楚，但也是能在一段漫长的岁月里让人不能忘却的记忆。

　 在木讷与笨拙之中樟逐渐成长起来，一直到了厦大也如此。不过令他高兴的是近期与阿大阿妈通话时偶然间说到阿树爷爷八十岁大寿可能会让孙女飞回来，于是往后一整个星期他都是喜笑颜开乐不可支，灿灿烂烂地计算着日子看哪天请假买火车票回家。

　 但天不遂人愿么，女生的消息没到台风却潇潇洒洒地降临了。天气骤然突变，乌云遮天暴雨滂沱，即使坐在课室里门窗紧闭M的声音挑到最大到还是被落雨声成功地阻挠了。讲台上的老教授看上去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见惯不惊了，于是手一挥说有问题来问没问题自己安排就轻轻松松地关了M打开门怡然自得地听雨落声等待下课。

　 因为直人被学生会安排北上研讨所以樟感到分外寂寞孤单，依旧有花痴女生对他抛媚眼或放低声音叽叽喳喳，依旧是他面对着白纸黑字却没有一个符号一个笔画进到脑子里，一直到放学铃打响，他第一个抓起黑色伞冲出门留下身后一众男男女女。

　 溅起的雨水淋湿了樟的裤脚和鞋子，不过还好没有进水也幸好自己带了最大的伞上身几乎还是干的。这时校道上的人还不多，大概都躲在课室里怕淋湿吧，小卖部前的那个女生在干嘛？看样子已经浑身湿透了避雨吧。干嘛不直接冲回宿舍呢？傻愣愣的在等人么。原本想转身回宿舍的樟就这样看清了那个女生的面容五官，阿树就这样又一次地进入了眼帘。

　 “嗨，樟。”女生看见了他，绽开微笑。

　 “嗯……阿树小姐。”他又一次看清了那花一样的容颜和精灵般的笑脸以及叫人抓狂的清澈眸子，这一切都没有随三百多天的流逝而改变。然后他发现女生的脸格外苍白甚至在瑟瑟发抖，额头烫得厉害。他顾不上那么多褪下长袖上衣套在女生身上抱着她冲进了雨里。

 

　 也许当阿树裹着后毛毯捧着中药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病怏怏时樟才会想狠狠打自己一拳为的是刚才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