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在雨里哭。二

 

 

 

　  淡灰色的鱼丸在沸腾的水中翻滚好似几尾鲜活的鱼，一只褐色带有木质特有纹理的汤勺不断在这水中和鱼嬉闹着，似细腻地爱抚，似轻盈地捕捉。阿树低头看了看慢悠悠地漂上水面的鱼丸，伸手熄火，按下电源。

　 一只白色的瓷碗稳稳地接住这些仍不安分的鱼，定定地不动。

　 阿树坐在桌边，凝视着曾经最熟悉的食物，突然间没了胃口。

　 “ Vera ，Vera ？”阿树抬头看看窗外，房东太太敲着窗户，提着亮晶晶的果酱瓶。她直起身子拉了拉挂历，荧光笔的字迹赫然标明Giorno della Liberazione 。

　 她很幸运在意大利的第一年就找到了华裔房东让自己活得更加接近故土，因为类似于忘记国语卖祖求荣之类的事情远远比晚些学会熟练地说意大利语要恐怖得多。当她面对房东有些蹩脚的中文时总是暗自安慰自己，总比听着别人侃侃而谈自己默不作声来得轻松。

　 而这是阿树在伦巴第的第三个胜利日了。

　 房东太太惊喜于福建邮来的包裹和仍旧冒着热气不地道做法的淡水鱼丸，于是在阿树的盛情邀请下红着脸坐下将汤羹都吃得干干净净，特别当面前的中国女孩微笑着把一包鱿鱼丝送给自己的时候更是笑得咧开了嘴。她放下了新制的果酱送给女孩尝尝，临走前询问是否会参加胜利日游行庆典。

　 阿树并不是习惯喧闹的人，当初在闽南面对高考放榜的鞭炮锣鼓都远远被人群冲散，更不用说是几乎全民狂欢的日子了。

　 她决定抱着书本回学校。

　 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遇到了不想经历的事情。当阿树在小径上走着的时候，一只球飞了过来狠狠地将她撞倒，书本讲义散了一地。高大的身影飞一般冲过来抱住了蹦跳的球一手拉起了阿树。异国男子轮廓极深的脸靠了过来，虽然是四月的天但仍带有凉意，眼前的男生却单薄得仅一件单衣，但满脸的汗珠和近乎湿透的衣服体现出他是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人。阿树侧脸，看见了不远处篮球场上几个奔跑的身影。

 

　 奔跑，上篮。打球的样子和认真的姿态竟格外熟悉。

　 阿树想起了直人。

 

　 当阿树还是个爱戴着森海塞尔耳机陈绮贞的歌百听不厌的高中学生妹时，曾经写过情书。具体的情节已经淡忘了，紧张、混乱、害怕、羞涩？似乎都有，又好像没印象了。只记得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端正着，面对的好像比毕业论文还重要。她想直接交给直人，因为怕别人偷看，但是又不敢。深思熟虑之后女孩小心翼翼地在听到其他几位女生同样的爱慕之心后鼓起勇气把信塞进了那一堆情信里。而收信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同一个人：直人。说实话女孩很想把那一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信封都扔进垃圾桶或是撕碎了和着咸咸的海风飘给某个晾晒咸鱼的鳏夫里，只留自己的。但谁来送信呢？呵呵。她偷偷笑了。

 

　 从学校回来后阿树抱回了借用的大音响，把旧CD插进去，震耳欲聋的是曾经听了无数次的陈洁盈的《海海人生》。房东太太全家已经出发去了大教堂，她不用担心有人会恼羞成怒地不住地拉响门铃，即使响了在音响的掩盖下她也依旧听不见。阿树光脚蜷缩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在搜索栏里敲打。

　 七个字。

　 厦门大学经济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