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的?”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额头上现出浅浅的恼怒的皱纹。
“威尔。”
“是的,我已经决定到北方去。一个战前跟我一起去欧洲旅游过的老朋友给我在他父亲的银行里找了个职位。还是这样的好,斯佳丽。我对你毫无用处。木材买卖我一窍不通。”
“可是对银行业务你懂得更少,会更困难!我知道对你的缺乏经验我会比北方佬体谅得多!”
他的身子微微退缩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转过身,又向窗外望去。
“我不要别人体谅。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自立。直到现在,我为自己的生活都做了些什么呢?该是把我自己磨练得有点儿出息的时候了——要不,因为我自己的过错,索性完了也好。靠你养活的日子已经过得太长了。”
“不过,我要给你锯木厂一半的股份,阿希礼!你会自立的,因为——你看,那将是你自己的买卖。”
“还不是一回事。我不可能买下那一半股份。我得把它当礼物来接受。可我已经接受了你太多的礼物——给我吃,给我住,甚至给我、玫兰妮和孩子衣服穿。可我没一点东西可回报你。”
“啊,你有!威尔不可能——”
“我现在能把引火柴劈得很好了。”
“啊,阿希礼!”她绝望地喊道,听到他那种嘲弄的语调,她的眼泪涌到了眼眶里,“我走了以后,出了什么事?你说起话来这么生硬、尖刻!你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的。”
“出了什么事?出了件极不寻常的事,斯佳丽。我一直在想。我认为,从投降那时起,直到你离开这里为止,我没有认真地想过。我当时不省人事,所以只要有点东西吃,有张床睡就足够了。可是你到亚特兰大去后,担负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我觉得自己远远不及一个男人——说真的,远远不及一个女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日子是不会愉快的,我再也不愿抱着这样的想法过下去了。别人熬过了战争,手里有的比我更少,可看他们现在。所以我要到纽约去。”
“可——我真不明白。你要是想工作的话,亚特兰大哪儿赶不上纽约呢?再说,我的锯木厂——”
“不行,斯佳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到北方去。要是去亚特兰大为你工作,那我就永远完了。”
这个词儿“完了——完了——完了”在她心里像宣告死亡的钟声那样叮叮当当可怕地响着。她迅速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灰色的眼珠子里流露出清澈的眼光,眼光透过她的身子望着她身后的某种命运,这是她看不见也不明白的。
“完了?你是说——你干了什么亚特兰大的北方佬能整治你的事吗?我的意思是说,关于帮助汤尼逃走,要不——要不——啊,阿希礼,你不可能参加了三K党吧,对不?”
他望着远处的目光迅速回到她身上,短暂地微笑了一下,短得眼睛里都来不及露出笑意。
“我忘了你总是照字面理解别人的话。不,我倒不是怕北方佬。我的意思是说,要是到亚特兰大去,再接受你的帮助的话,就会永远埋葬任何独立的希望。”
“啊,”她很快舒了口气,“是这样!”
“是啊,”他又微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冷淡,“不过就是这样。不过是我的男子汉的骄傲、我的自尊心,还有按你的说法是我不朽的灵魂罢了。”
“可是,”她从另一个方面拐弯抹角地劝他说,“你可以渐渐地从我这儿把锯木厂买过去,那厂子就会变成你自己的了,到那个时候——”
“斯佳丽,”他恶狠狠地插言道,“我干脆告诉你吧,不行!还有别的理由。”
“什么理由啊?”
“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知道我的那些理由。”
“啊——那?可是——那不成问题,”她马上作出保证,“我答应过,你知道的。去年冬天,在果园里,我会遵守诺言的,而且——”
“这么说你对你自己比我更有把握。我没法指望自己遵守诺言。我本不该这么说,可是我必须得让你明白。斯佳丽,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就此了结了吧。威尔和苏埃伦结婚后,我就到纽约去。”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情绪激动,眼光对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接着他很快走到了房间的一头。他的手放在了球形门把上。斯佳丽痛苦地看着他。会谈结束了,她失败了。由于神经紧张和前一天的悲伤,再加上眼下的失望,她的神经突然支撑不住了,她尖叫道:“啊,阿希礼!”接着,一下子扑到那张塌下去的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