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威尔没说话,斯佳丽心里很感激。他把他那顶旧草帽往大车的后座上一扔,对那匹马一声吆喝,就动身了。威尔还是老样子,身材细长而单薄,一头浅红色的头发,目光温和,跟运货的马一样好性子。
他们出了村,拐到通往塔拉庄园的红土路上。天边还余有一点儿淡紫的色彩。一朵朵巨大而软绵绵的白云染上了金色和淡淡的绿色。宁静的乡村暮色降落在他们周围,使人像在做礼拜一样心情平和。她在想,远离了乡下的新鲜空气和耕地的味道,还有可爱的夏夜,那几个月她到底是怎么挨过的?湿润红土的气味那么好闻、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她真想下车去,抓一把土。大路两旁红色的沟里铺满了枝条纠缠在一起的绿色忍冬,跟以前一样在雨后散发出扑鼻的芳香,这是世界上最甜美的香味。一群在烟囱旁做窝的燕子突然从他们头上飞快掠过,时不时地有受到惊吓的兔子急匆匆地穿过大路,白尾巴上下摆动着,就像一个羽绒的粉扑。他们的马车从耕地中间驶过,绿油油的庄稼在红土地里茁壮地生长,她高兴地看到棉花的长势很好。这一切是多么美啊!潮湿的河边低地上是灰蒙蒙的雾、红色的土地和生长中的棉花,倾斜的耕地上弯弯曲曲地种着一行行绿油油的庄稼,黑郁郁的松树像一堵堵黑色的墙,在一切东西后面屹立着。她怎么会在亚特兰大待那么久?
“斯佳丽,在到家以前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在跟你谈奥哈拉先生的事情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征求你的意见。我想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了。”
“什么事,威尔?”
他转过温和、严肃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我想让你同意我跟苏埃伦结婚。”
斯佳丽紧紧地抓住座椅,惊奇之极,差一点没往后仰下去。跟苏埃伦结婚。自从她把弗兰克·肯尼迪从苏埃伦那儿夺走以后,她就从来没想到会有人要娶苏埃伦。谁会要苏埃伦呢?
“天哪,威尔!”
“那么,你不反对?”
“反对?不反对,可是——嗨,威尔,你真把我吓了一大跳!跟苏埃伦结婚?威尔,过去我一直以为你对卡丽恩有意思。”
威尔的眼睛一直盯着马,他摆动着缰绳。他的侧面并没移动,不过她感觉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去或许是这样。”他说。
“怎么了,她不愿嫁给你?”
“我从来没向她求过婚。”
“啊,威尔,你这傻瓜,去向她求婚。她抵得上两个苏埃伦呢!”
“斯佳丽,你不知道塔拉庄园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最近几个月来,你没怎么关心我们。”
“我不关心,是吗?”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以为我在亚特兰大干什么呢?坐着四匹马拉的车兜风,去参加舞会?我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们捎钱了吗?我不是付了税、修好房顶、买了新犁和骡子吗?我不是——”
“得了,别发火了,收起你那暴跳如雷的脾气吧,”他沉着地打断她的话说。“要是有谁知道你干了多少活儿,那就是我,我知道你干了两个男人的活儿。”
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就质问道:“好吧,那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错,你让我们有房子住,有吃的,这我没否认,可是你不大想塔拉庄园里的每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是责怪你,斯佳丽。这就是你的作风。你从前也不大注意人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我要说的是,我从来没向卡丽恩小姐求过婚,因为我知道那是没有用的。她对我一直像个小妹妹,我想她跟我谈话比对世界上任何人都坦率。可是她始终忘不了那个死了的小伙子,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她正打算进查尔斯顿的一个修道院。”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得了,我知道告诉你你会吓一跳的,我只是想求你,斯佳丽,你千万别跟她去争论这件事,也别数落、嘲笑她。让她去吧。这就是她现在所要的。她的心都碎了。”
“活见鬼!很多很多人的心都碎了,可是他们并没都进修道院哪。比如我。我失去了丈夫。”
“可你的心并没有碎。”威尔平静地说着,从大车上拣起一根干草,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说得她哑口无言,没法再耍威风了。她总是这样,一听到有人说出事实真相,不管那真相多么叫人难受,诚实的秉性会强迫她承认那是事实真相。她沉默了一下,尽量习惯卡丽恩做修女的想法。
“答应我不唠叨她。”
“啊,好吧,我答应你。”然后她以一种新的理解和有点惊奇的神情望着他。威尔一直爱着卡丽恩,爱她爱得站在了她一边,帮她说情,好让她平静地进修道院。然而,他却要娶苏埃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