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慌意乱地想。士兵?他是被人开枪打死的吗?他像汤尼那样跟支持北方佬的叛贼干架了?可是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要是谈论起他,她一定会哭出声来的。她绝不能哭,要哭也得等安安稳稳地跟威尔一起坐到大车中,离开村子,到了陌生人看不到她的田野以后。威尔看到是没关系的。他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亚力克,我不想谈这件事。”她直截了当地说。
“我一点也不责怪你,斯佳丽,”亚力克说着,怒火中烧,脸涨得通红。“如果她是我妹妹的话,我就会——嘿,斯佳丽,我从来没对任何女人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可是我个人认为,应该有人用生牛皮鞭抽苏埃伦一顿。”
他在说些什么蠢话啊,她不明白。这一切跟苏埃伦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人人都这样认为,我要遗憾地说。威尔是惟一仍对她好言好语的人——不用说,还有玫兰妮小姐,不过,她是个圣人,看不到别人身上不好的地方,而且——”
“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她冷冷地说,可是看来亚力克好像并没觉得受到了冷遇。他的神情似乎表明他了解她态度粗鲁的原因,这可真让人恼火。她不愿意从一个外人的嘴里听到有关她自己家里人的坏消息,不愿意让他知道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威尔干吗不原原本本地把详细情况写信告诉她呢?
她希望亚力克不这么紧紧地盯着她看。她觉得他好像察觉到了她怀孕的情况,这让她窘迫。然而亚力克在这茫茫的暮色中盯着她看的时候想的是,她的面容完全变了,他不明白刚才自己到底是凭什么把她认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她就要生孩子了。在这样的时候,女人看起来像什么似的。再说,当然,她当时一定在深深地怀念她父亲奥哈拉。从前她是他的宝贝。然而,不对,不止这些变化。事实上,她的气色比他上次看到的要好。至少她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天吃得饱三餐饭了。她眼睛里那种被追逐的野兽的神情消失了一部分。过去那种恐惧和绝望的眼神变得严峻了。她现出一种发号施令、信心十足和决断有力的神态,哪怕是微笑的时候,也这样。她跟弗兰克日子肯定过得挺快活!可不是,她变了。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这点没错儿,可是她脸上那种妩媚、甜美和温柔的神情却不见了;那种他比全能的上帝知道得更清楚的、抬起眼睛看男人时讨人喜欢的模样完全找不到了。
得了,他们不都变了吗?亚力克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粗陋衣裳,脸上又显出经常出现的沉痛皱纹。有时候,晚上,他睁眼躺在床上,想着怎样才能让妈妈得到一次手术治疗,怎样才能让可怜的、失去父亲的乔得到受教育的机会,怎样才能弄到钱去再买头骡子,他希望战争仍在进行,希望战争永远进行下去。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在军队里不愁没吃的,哪怕只有玉米和面包,总有人在发布命令,绝对不会有面对没法解决的问题而产生痛苦的感觉——在军队里,除了被打死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后来,出现了迪米蒂·芒罗。亚力克想和她结婚,可是他知道办不到,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指望他养活。他爱了她那么久,现在她脸颊上的红润和她眼睛里那种欢乐的神情都在渐渐消失。要是汤尼不逃到得克萨斯州去就好了。如果有另一个男人在的话,眼前的一切就会大不一样了。他那个可爱的、性情很坏的弟弟在西部什么地方流落,穷得一个子儿也没有。可不是,他们都变了。再说,干吗不变呢?他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和弗兰克帮了汤尼的忙,我还没向你们表示感谢呢,”他说。“是你们帮他逃走的,对吗?你们真好。我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他在得克萨斯州,挺安全的。我不敢给你写信——不过,你和弗兰克借钱给他了吗?我会偿还——”
“啊,亚力克,别再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斯佳丽叫了起来。就这么一次,她没把钱放在心上。
亚力克沉默了一会儿。
“我去替你把威尔找来,”他说,“我们明天会赶去参加葬礼的。”
他扛起那袋燕麦,转过身去,这时,一辆摇摇晃晃的大车从一条小路上歪歪斜斜地驶出,向他们吱吱嘎嘎地驶来。威尔在座位上叫着:“对不起,斯佳丽,我来晚了。”
他笨手笨脚地从大车上爬下来,向她噔噔噔地走来,弯下身子,吻她的脸颊。威尔以前从来没吻过她,也从来没忘记在她名字上加上“小姐”这个称呼,所以尽管他这个举动出乎她的意料,却使她感到温暖,让她非常高兴。他小心地扶着她爬过车轮,坐上大车。她往下一看,发现就是她逃出亚特兰大坐的那辆破旧的、不牢固的大车。都这么久了这辆大车还没散架呢!威尔一定维修得很好吧。看到这辆车,让她记起了那一夜,她稍微有点儿懊丧。哪怕不穿皮鞋,或是佩蒂姑妈的饭桌上端不出饭菜来,她也一定要给塔拉庄园置一辆新车,把这辆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