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一下,太太。请在火炉边烤会儿火,好吗?我来替你想想办法。你叫什么名字?昨天来的那位——那位女士他拒绝见呢。”
她在他指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朝那个一脸窘相的胖队长狠狠瞪了一眼,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那位和气的青年军官匆匆披上大衣,离开了屋子,其他人便移到桌子另一头,一边抓着文件一边压低嗓门交谈着。斯佳丽满怀感激地把脚朝火炉伸去,她这时才觉得自己那双脚已冻得冰凉,后悔没想到垫一片硬板纸在鞋底的破洞上。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门外隐隐约约有说话声,接着她听到了瑞特的笑声。门开了,一股穿堂风刮进屋里来,瑞特出现了,他没戴帽子,肩上胡乱披着一件长斗篷。他没刮脸,身上很脏,也没系领带,尽管衣衫不整,但他似乎依然神采奕奕,一见到她,一双黑眼睛便闪烁出欣喜的光芒。
“斯佳丽!”
他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她跟从前一样,顿时觉得他的手充满了热情、活力和兴奋。她还没来得及想他会怎么样,他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小胡子扎得她怪痒痒的。当他感到她受惊的身躯想挣开时,便立刻搂着她的双肩说:“我亲爱的小妹!”一边低头朝她笑,好像见到她对他的爱抚无可奈何觉得喜滋滋似的。见他趁机为所欲为,她只好报以微笑。真是个流氓!连坐牢也没有使他有一点儿改变。
那个胖队长衔着雪茄正和那个目光和蔼的军官叽叽咕咕说着话。
“你真是乱来,怎么能把他带出消防站。你是知道命令的。”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亨利!要是让这位太太待在那车库里,准会冻僵的。”
“好吧,好吧,这事儿由你负责。”
“你们放心,各位先生,”瑞特一面转过头去对他们说道,一面仍把斯佳丽搂得紧紧的,“我——我妹妹没有给我带锯子、锉子什么的帮我逃跑。”
他们都笑了,这会儿斯佳丽立刻朝四周望了一下。哎呀,我的天,难道让她当着这六个北方佬军官的面跟瑞特谈话吗?难道他真是个重犯,非得随时有人监视不可吗?她为难的神色被那个和善的军官看了出来,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有两个士兵,见他进去立刻站起身来,他低声跟他们说了几句。那两个士兵便拿起枪,关上门走到门厅里去了。
“你们可以待在值班室里,”那青年军官说,“不过不许把门闩上,外边有人守着。”
“你看,他们把我当成铤而走险的家伙了,斯佳丽,”瑞特说,“多谢了,队长。你这人真太好了。”
他随随便便向他鞠了个躬,便抓住斯佳丽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推着她走进了那间肮脏的值班室。她永远都不会记得这间屋子到底是什么样儿,她只知道它很窄小,光线很暗,并且一点也不暖和,破破烂烂的墙上钉着手写的纸条,椅子上铺着还残留着毛的牛皮。
瑞特随手掩上门,迅速走到她跟前,低下头来。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赶忙扭开头,与此同时从眼梢上送给他一个媚笑。
“现在我还不能真正吻你一下吗?”
“像个好哥哥那样在我额头上亲一下吧。”她严肃地说。
“不,多谢。那我宁可等待,等待你真正愿意让我好好吻一下的时候。”他的目光投到了她的嘴唇上,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你能来看我,真是太感谢了,斯佳丽!自从被监禁,你是第一位来看我的有身份的公民,坐牢的人见到朋友来探监总是很感激的。你是什么时候到城里来的?”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才到,今天上午就来看我了?哎呀,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他朝她微笑着,那种真正感到快乐的表情是斯佳丽从没见过的。斯佳丽心里是又兴奋又好笑,便装作腼腆的样子低下了头。
“当然,我是马上来看你的。佩蒂姑妈昨晚谈起了你的情况——我,我一夜都没睡好,这事太糟了。瑞特,我心里可难过了呢!”
“怎么了,斯佳丽!”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颤抖。斯佳丽抬起头看着他黝黑的脸庞,丝毫没发现那种她熟悉的怀疑和嘲弄的神色。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心里一片纷乱。事情进展得甚至比她想象的还顺利。
“能再见到你,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坐牢也值得。刚才他们把你的名字报给我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那天夜里在马虎村附近,我是出于爱国心才干出那样的事来的,我总以为你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可是,现在你来看我了,我想这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
一想到那天夜里的事,尽管隔了这么久,她立刻感到怒火中烧,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扬了扬头,那对耳坠便晃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