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刚才一定是晕过去了。”她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不免吃了一惊。
“把这个喝下去。”瑞特说着把白兰地送到她嘴边。现在她想起来了,虚弱地朝他怒目而视,但她太虚弱了,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请看在我的面上喝下去吧。”
她喝了一口便呛着了,接着咳了起来,但他依然把杯子送到了她的嘴边。她喝了一大口,那股热流一下子就让她喉咙里火辣辣的。
“我看她现在好些了,先生们,”瑞特说,“多谢各位了,她得知我要被处死就吓得晕了过去。”
那群穿蓝军服的人满脸窘态,清了清喉咙便拖着缓慢的步子走了出去。那位青年军官在门口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吗?”
“没有了,谢谢。”
他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再喝一点吧。”瑞特说道。
“不。”
“喝一点吧。”
她又喝了一口,当即觉得全身暖和起来,体力渐渐恢复了,两腿也不发抖了。她推开酒杯,想站起来,但他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你放开,我要走了。”
“你还不能走。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你又会晕过去的。”
“我宁可晕倒在马路上,也不愿跟你一起待着。”
“我不管你宁可怎么样,反正不能让你晕倒在路上。”
“让我走吧。我恨你。”
听她这么一说,他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话才像你说的。你现在一定感觉好些了吧。”
她放松地躺了一会儿,尝试着激起一些怒气来支撑自己,以鼓起劲来。但她太疲惫了,疲惫到既无法恨,也无法考虑任何事情的地步。失败像一块铅沉沉地压在她的精神上。她把所有一切都拿来孤注一掷,现在却输得精光。甚至连自尊心都输掉了。她最后一线希望也山穷水尽了。塔拉庄园完了,家里人也全都完了。她闭上眼睛,仰卧了很久。这时候她听到他就在旁边喘着粗气,同时那白兰地的酒力也渐渐地渗透到了她的全身,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力气也好像大了一点。后来,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的脸,心里又燃起了怒火。她那对浓眉紧紧锁在一块儿,这时瑞特脸上又泛起了熟悉的微笑。
“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吧,这一点从你紧皱着的眉心可以看出来。”
“不错,我是好些了。瑞特·巴特勒,你这个人真可恨,是个流氓,在我见过的人中只有你是流氓!我刚才一开口,你就很清楚地知道我打算说什么,你也知道自己不能把钱借给我。可是你却让我往下说,让我把什么都倒出来。你完全可以避免让我这么做——”
“避免让你说下去,那我便什么都听不到了。不,我才不会那样做呢。这儿可供消遣的东西太少了,我从来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呢。”他突然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听到这笑声,她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了自己的帽子。
他蓦地按住了她的双肩。
“你还不能走。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好了,可以把话讲清楚了?”
“放开我!”
“我看你是好了。那么你只回答我一句话。你要打主意的猎物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他的眼睛敏锐而机警,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准备用这种办法试一试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否还要算计别的男人?你说。”
“没有。”
“我不信。我才不信没有五六个做候补的人呢。肯定有人会接受你有趣的建议的。这我可是挺有把握的,我可以给你提一点小小的忠告。”
“我不需要。”
“不需要,我也要提。现在我能给你的似乎也只有忠告了。听着,这可是一条非常好的忠告。当你想向男人索取什么东西的时候,千万别像刚才对我那样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你一定要想法子做得委婉些、圆滑些,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这种手法你过去懂得,而且还非常精通。可是你刚才提出拿——拿抵押品来向我借钱的时候,看上去简直跟铁钉一样生硬。我记得跟别人决斗的时候,对手就站在二十步之外,他那双眼睛就像你刚才那样,让人看了很不舒服。这种眼神是决不会在男人心里引起热情来的。这决不是对付男人的办法,亲爱的。你把早年所受的训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该怎么做,”她一边说着一边疲倦地戴上帽子。她不明白,这个人脖子上已套着绞索,对她可怜的境遇,居然还会这么谈笑风生。她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紧握着拳头的双手把裤袋塞得鼓鼓的,仿佛拼命在跟自己的无能为力作斗争似的。
“别灰心,”在她结帽带时,他说。“等我上绞架的时候,你可以来看我,那时你准会觉得舒服多了。到那时,我们俩的旧账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包括这笔账。我一定会在遗嘱里提到你的名字的。”
“谢谢。可是要是他们一直拖着不送你上绞架,那付税款就来不及了。”她说,声调突然变得跟他一样恶狠狠,她是故意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