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颤抖起来,抖得都没有力气把锅从钩子上摘下来。等大家下地走了,她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失声痛哭,又怕人家听见,赶紧把脸埋在枕头里。
这一天她都在想办法打听消息,倒也没有引起人家怀疑。可是她心中总在想自己怎么这样倒霉,觉得问到的那些人全都在鬼鬼祟祟地窃笑。而且,她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只知道雅克已经远走高飞。
二
于是她开始了一种无休止的煎熬生活。她干活像机器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万一人家知道就糟了!”
这个念头无时不刻在她心中萦绕,她都不能清醒地思考,只感到这一回将是丢尽脸面,而且这事日益逼近,像人会死一样,没有办法补救,到底有没有办法避免,她甚至懒得去想了。
每天早上她都比别人起得早得多,天天都是一个心眼,拿着梳头用的一块破镜子片照腰身,忐忑不安地想是不是今天人家会看出来。
白天她干活会时时停下来,从上往下看自己肚子是不是把围裙鼓起来了。
几个月过去了,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别人问她点事,她也总是懵懵懂懂,惊慌失措,双手发抖,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庄园主见了不禁说:
“可怜的姑娘,这些日子你怎么变傻啦?”
她去教堂也总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去做忏悔,遇见神甫心里就发憷,她觉得神甫有一种非凡的本领,能一眼看出人的心思。
现在饭桌上雇工们朝她看一眼都会吓得她手忙脚乱,她总觉得自己干的事已经被那放牛的小毛孩发现了,那小家伙成熟得早,鬼心眼多,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总盯着她不放。
一天上午,邮差给她送来一封信。她以前从没有收到过信,这一下她失魂落魄,只得先坐下来。兴许是他来的信?可是她不识字,眼睁睁看着这满是墨迹的信纸,心中七上八下,浑身发抖。她把信纸塞进口袋,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任何人。她干活的时候常常停下来,对着这一行行字琢磨老半天,只见这几行字一行一行的整整齐齐,末尾还有签名,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一下猜到信里说的什么意思了。她焦急不安,都要疯了,最后去找小学老师。人家先请她坐下,然后念道:
亲爱的女儿:
来信只为告诉你,我已经不中用了。烦我家邻居当蒂叔代笔,叫你能回来就回家一趟。
你亲爱的母亲
塞泽尔.当蒂代笔
她一声未吭就走了。可一到路上就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顿时两腿发软,人瘫倒在路边,一直躺到天黑。
她回到庄园,把这倒霉事对庄园主说了说。庄园主答应放她走,时间长短由她自己定,这里雇个女人做短工替她,等她回来就辞掉。
她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在她回家当天就死了。次日,罗丝早产,生下一个怀胎7个月的男婴,婴儿皮包骨头,又瘦又丑,叫人看了直打颤。小家伙似乎很难受,两只手可怜得没有什么肉头,活像螃蟹爪,总在痛苦地抽搐。
可这孩子活下来了。
她对人家说她已经结婚了,但她带不了孩子,于是把孩子托给邻居,邻居答应定会好好照料。
她又回到庄园。
然而这时候,在她那早已万念俱灰的心中,犹如升起一缕曙光,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爱,思念留在那边的孱弱的小生命,也正是这份爱成了她新的痛苦,每时每分都在折磨她,因为她和孩子骨肉分离。
最让她椎心泣血的,莫过于她疯地一般想搂着孩子亲,想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想让孩子贴着自己的皮肉,感受他那小小身躯的温暖。夜里她睡不着觉,白天总在想孩子,傍晚干完活她坐到炉前,如同那些正出神遐想的人那样,凝神望着火苗。
人家开始说起她的闲话来,拿她打趣,说她有了情人,问她那家伙是不是长得很英俊,是不是高个子,是不是很有钱,还问她什么时候办婚事,什么时候要孩子。她常常跑掉,一个人偷偷哭一场,因为这些话都像针一样直往她皮肤里扎。
她得抛开这些糟心事,于是开始拼命干活,心里总惦念着孩子,想努力给孩子多挣钱。
她一门心思多干活,主人就不能不给她涨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