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明眼人当中的盲人,又是盲人中的明眼人。这种状况将他领入孤独寂寞、惶恐不安、悲伤痛苦、多疑叛逆的境地。
他用自己的智力之目观看生活:他看到迷信、神话,便将之想像为宗教;他看到死亡,便将之猜想为消失;他凝视天空,便将之想像为天主。于是,他站在自己思想的幻影之间,开始渎骂那一代人的生活。因为他们像没有理性之物将自己交给惯性那样,向日夜的意愿投降了。
他是一位叛逆诗人,而不是哲学家。哲学家总是剥去存在的外部表征,看到的是绝对赤裸裸的本质;诗人看到的存在却是进行在铿锵韵律和意义夸张的田野上。迈阿里不曾创造绝对哲学,但却创造了绝对诗歌。
可是,哪个人又能创造绝对哲学呢?
哲学不正像衣服,总是随着时代更替,伴着好恶变化吗?
生活是一支永远前进的队伍,哲学家能够用创生的思想和新的学说使之停留一分钟,但却不能阻止它继续向着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行进。
诗人则与生活一道前进,吟唱着诗句,仿佛已返老还童,昂首挺胸,无比豪迈。当他偏离生活道路时,生活便会笑话他;只要他沿着生活的脚印前进,生活便会把他带往它那更加神圣的殿堂,为他戴上桂冠。
生活已为艾卜.阿拉戴上桂冠,但生活却没有把他当作哲学家看待。
生活是叛逆的,甚至对叛逆者也是如此。我爱我的国家
我爱我的国家,其爱有一千只眼睛在看,有一千只耳朵在听。
我爱我的国家,虽然她多病;我爱我的国民,虽然他们屡遭不幸。假若不是我的国家有病在身,我的国民神魂受损,我便不会信守誓言,也不会日夜将我的国家和国民挂在心间。
我爱我的国家,心明眼亮;爱若失明,会化为愚昧;爱中的愚昧既伤害爱者,也欺骗被爱者。
我爱我的国民,神清志醒;爱中的清醒,既不穿纱织之衣,亦不着用赞美所做之装。
我爱我的国家,多思多想;爱中的思与想,不会将被爱者思为瘦弱憔悴,也不会将被爱者的眼睑想成发黑。
我爱我的国家,我爱我的国民;但我的爱中没有什么迷恋之意,而是有一种朴素的甘甜的力量,且永不变化,不为自身乞求任何东西。
昨天,我参观了本城中的一座豪宅。当我进入厅里,挂在墙上的一帧女人肖像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有人告诉我,那是女主人的肖像。我暗自心想:“那位画师多么善于欺骗,而买画的女主人又是何等愚蠢!”我之所以这样想,因为那女主人已是满脸皱褶,干枯而丑陋,而画中人的面孔却是丰满秀丽,线条匀称,没有一丝缺憾。我向女主人问起画师,女主人对之赞口不绝,竭力夸奖画师天赋才高。
走出那家门,我暗自说:“画师的手艺多像人们对自己祖国和国人的热爱之情啊!人们总是用尊贵线条和艳丽色彩勾画自己的国家,提到国人便是连声赞颂不止。”
我知道那位画师的艺术骗术竟得到了一万里亚尔的酬金。想一想,那些自欺且欺骗自己的国人和安拉的“爱国主义者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热爱祖国是人的一种实在情感:如果政府拥抱这种情感,它会变成一种高尚美德;倘若政府仅仅用之作为佯装、炫耀,它便会变为一种丑恶行为,既伤人也伤害其国家。
让我们热爱我们的国家,知其屈辱与破碎!
让我们在光明中去爱国爱民,无论光明会揭示出多少缺点与不足!因为在黑暗中的人只能像鼹鼠一样,总是在永恒黑夜中挖洞。安德罗玛克安德罗玛克,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特洛伊城主将赫克托尔之妻。赫克托尔被阿凯亚人的将领阿基琉斯所杀。安德罗玛克拒绝与阿基琉斯之子皮罗斯成婚,因而成为夫妻之爱的最高典范。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法国悲剧诗人拉辛均著有同名剧作。拉辛将之写成爱情与嫉妒烈火燃烧的悲剧。安德罗玛克被俘虏之后,为了让她的儿子免于一死,不得不含羞忍辱,同意和敌人皮罗斯结婚,并准备婚礼完毕后立即自杀。
昨天,几位朋友对我说:“今晚和我们一道去看由一群女性和桃金娘式的美丽小姐表演的阿拉伯故事吧!”
“什么故事?”我问。
他们说:
“艾迪卜.伊斯哈格艾迪卜.伊斯哈格(1856—1885),黎巴嫩文学家。生于大马士革,卒于贝鲁特。的《安德罗玛克的故事》。”
我心想:“多么离奇的时代呀!它能把许多人认为不能会聚在一起的彼此互不相关的事情集拢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