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燃了雪茄,大口地吸着,看着桌子对面的波莱特说:“等你离了婚,阿施利夫人,你的头衔就没有了。”
“是啊。真遗憾。”
“那倒用不着遗憾。”伯爵说,“你用不着头衔。你浑身上下都透着高贵。”
“谢谢,你嘴真甜。”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伯爵喷了一口烟说,“依我看,谁也没有你身上这种高贵气质,就你有。就这么回事。”
“你真好。”波莱特说,“我妈妈听了会高兴的。你能不能写下来,我好写在信里给她寄去?”
“我当她面也会这么说的。”伯爵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从来不跟别人开玩笑。喜欢开玩笑的人肯定树敌无数,我经常这么说。”
“你说得对。”波莱特说,“太对了。我经常跟人开玩笑,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朋友也没有,除了这位杰克。”
“你别跟他开玩笑了。”
“实话实说嘛。”
“现在呢?”伯爵问,“你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波莱特眯着眼睛看我,眼角出现皱纹。
“不。”她说,“我不跟他开玩笑。”
“明白了。”伯爵说,“你不跟他开玩笑。”
“说这些真无聊。”波莱特说,“要不要来点香槟酒?”
伯爵弯腰把埋在小桶里的酒瓶转了一圈,小桶里的冰块闪闪发光。
“还没有冰透呢。亲爱的,你总是喝个没完。为什么你不能光聊聊天呢?”
“我已经唠叨得太多了。我把什么都跟杰克说了。”
“我很想听你认认真真地说话,亲爱的。你跟我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那半句是留着让你说的。谁愿意谁就接着说。”
“这可真是个好玩的方式。”伯爵伸手把瓶子又转了一圈,“可我还是愿意听你说。”
“你看他傻不傻?”波莱特问。
“行了。”伯爵拿起一瓶酒说,“我看这一瓶冰透了。”
我拿来一条毛巾,他把酒瓶拿起来擦干。
“我喜欢喝大瓶装的香槟酒。这种比较好,但是冰镇起来很费时间。”他拿着酒瓶端详着。我放好杯子。
“喂,你可以打开了。”波莱特提醒他。
“好,亲爱的,我这就开。”
那的确是好香槟。
“我说,这才叫酒嘛。”波莱特举起杯子,“我们应该说点儿祝酒词:‘为王室干杯。’”
“这酒用来祝酒未免太好了点儿,亲爱的。你喝这样的酒时可不能把感情放进去,你会品不出味儿来的。”
波莱特的酒杯空了。
“你应该写一本谈酒的书,伯爵。”我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回答,“我喝酒的所有乐趣就是享受它们。”
“再来点。”波莱特把酒杯往前一推。伯爵小心翼翼地给她倒酒。
“喝吧,亲爱的。现在你先慢慢品,然后喝个一醉方休。”
“醉?喝醉?”
“亲爱的,你喝醉了真迷人。”
“听他往下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一边说,一边给我倒满,“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喝醉了还依然光彩照人的女人。”
“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好不好?”
“不,亲爱的。我见得多了,见过很多很多。”
“喝你的酒吧。”波莱特说,“我们都见过世面,我敢说杰克见过的不一定比你少。”
“亲爱的,我相信巴恩斯先生见闻广博,别以为我不这么认为,先生。但是我也见得不少。”
“当然啦,亲爱的。”波莱特说,“我只不过是说着玩儿的。”
“我经历过七次战争、四场革命。”伯爵说。
“当兵打仗吗?”波莱特问。
“有几回,亲爱的,我还受过几处箭伤。你们见过箭伤么?”
“让我们瞧瞧。”
伯爵站起来,解开他的背心,撩开衬衣。他把汗衫拉到胸部,露出黑黢黢的胸脯,大腹便便,站在灯光下。
“看见了吧?”
在最末一根肋骨下有两处隆起的白色伤疤。
“你们看后面箭头穿出去的地方。”在后腰上方,同样有两个隆起的疤痕,有手指头那么粗。
“我说,这可真是不得了。”
“完全穿透了。”
伯爵把衬衣塞好。
“在哪儿受的伤?”我问。
“在阿比西尼亚。我当时二十一岁。”
“你当时干什么呀,”波莱特问,“在军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