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请乔杰尔特跳舞,于是我走到吧台旁。的确是够热的。在这么一个炎热的夜晚,手风琴的乐曲声听起来婉转悠扬。我站在门口,迎着街上吹来的习习凉风喝了杯啤酒。坡度很大的街道上,开来两辆出租汽车,它们都在停在了舞厅门前。车上下来一群年轻人,有的穿着体恤,有的只穿了件衬衫。借着门里射出的灯光,我能看见他们的手和新打理过的卷发。站在门边的警察看看我,微微一笑。他们走了进来。在灯光下,我看清了他们雪白的手、雪白的脸庞和鬈曲的头发。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挤眉弄眼、比比划划,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波莱特和他们在一起,跟这些人打成一片,她的模样怪可爱的。
有人看见了乔杰尔特,他说:“我郑重宣布:这儿有个如假包换的婊子,我要跟她跳舞。雷特,你擎好吧。”
那个叫雷特的褐色皮肤高个子说:“别这么冒失。”
金黄色卷发的年轻人回答:“别担心,亲爱的。”波莱特就是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怎么搞的,他们总让我生气。我知道,别人总觉得他们是在逗乐,得宽容些,可我就是想揍倒他们一个,随便哪个都成,把他们那种目中无人、傻里吧唧、气定神闲的嘴脸打得稀巴烂。但最后我还是走出来了,在沿街的隔壁一家舞厅的酒吧里喝了一杯啤酒。这啤酒不怎么样,我又要了一杯科涅克白兰地来冲淡嘴里的啤酒味,但这杯酒更糟。当我回到舞厅的时候,舞池里挤得满当当的,乔杰尔特正和那高个儿金发小伙在跳舞。他跳舞的时候使劲扭臀,歪着脑袋,眼睛朝上翻着白眼。音乐一停,他们之中的另一个就接着邀请她。她已经被他们给困住了。这会儿我也明白了,他们会一个个都和她跳的,他们就这德行。
我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科恩也在那儿,弗朗西斯在跳舞。布雷多克斯太太领来一个人,介绍说,他叫罗伯特·普伦蒂斯,是从纽约取道芝加哥来的,是一位小说界的后起新秀。他说话带点儿英国口音,我请他喝了一杯。
“非常感谢。”他说,“我刚喝过一杯。”
“再来一杯。”
“行,谢谢。”我们招呼老板的女儿过来,每人要了一杯掺水的白兰地。
“我听说,你是堪萨斯城人。”他说。
“对。”
“你觉得巴黎好玩吗?”
“好玩。”
“真的?”
我这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并不是真醉,不过已经有些口无遮拦了。
“老天作证。”我说,“当然是真的。你不觉得好玩么?”
“嗬,你发起脾气来还真是迷人。”他说,“我要有你这点本事就好了。”
我起身朝舞池走去,布雷多克斯太太紧跟着我。“别生罗伯特的气。”她说。
“你知道,他不过是个毛孩子。”
“我没生气。”我说,“只不过刚才觉得快吐了。”
“你的未婚妻今天晚上可是大出风头。”布雷多克斯太太往舞池里看去,乔杰尔特正被那个叫雷特的褐色皮肤高个儿搂着跳舞呢。
“是么?”我说。
“那可不。”布雷多克斯太太回答。
科恩走过来,“走,杰克。”他说,“喝一杯去。”
我们走到吧台前。
“你怎么啦,好像被什么事儿惹恼了?”
“没事。只不过这套把戏让我想吐。”
波莱特向吧台走过来。
“嗨,伙计们。”
“嗨,波莱特。”我说,“你怎么没醉?”
“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喝醉了。喂,给我来杯白兰地苏打。”
她端着酒杯站着,我发现罗伯特·科恩在盯着她看,就像他那位同胞看到上帝赐给自己的土地时的神情一样(指上帝把迦南赐给亚伯拉罕——译注)。科恩当然比他要年轻得多,但是他的眼神里也同样流露出那种急切的、理所当然的期待。
波莱特可真他妈的好看。她穿着一件紧身运动套衫和一条苏格兰粗呢裙子,头发像男孩子那样朝后梳——是她开创了这种打扮。她的身材曲线如同赛艇的外形那样优美流畅,那件羊毛衫更让她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
“你结交的这伙人真不赖,波莱特。”我说。
“他们很可爱吧?你也是,亲爱的。你从哪儿搞到她的?”
“在那个波利咖啡馆。”
“今晚你玩得很开心喽?”
“那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嘛。”我说。
波莱特咯咯地笑着。“你这可就错了,杰克,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一种伤害。你瞧瞧那边的弗朗西斯,还有乔。”
这是说给科恩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