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佩特罗尼乌斯知晓吕基娅和维尼奇乌斯在城外安然无恙,他会说:“经您允许,他结婚了,并且出了城。”但是留意到尼禄莫名其妙,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说道:“您的邀请没有送达给他,圣上。”
“告诉他我乐意于快些见到他。”尼禄说。“另外提醒他,不要错过竞技比赛,基督徒将在比赛上成为关注亮点。”
这些话给佩特罗尼乌斯敲响了警钟,他认为这些话直接关系到吕基娅。一坐上肩舆他就命令奴隶们用比早上还要快的速度扛他回家,但这并不容易。密集的人群站在提贝里乌斯宫殿前,他们和之前一样醉醺醺的,没有规矩又闹闹吵吵的,不过这时,他们既没有手舞足蹈也没有唱歌;相反,密密匝匝的愠怒人群随时会被怒火煽动,一些佩特罗尼乌斯听不真切的背景声响起;这些声音渐渐加强,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汇成了一声粗犷野蛮的吼叫:
“把基督徒扔给狮子!”
在尖声嘶叫的人群中,朝廷大臣们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肩舆艰难行进着。而从被烧毁的条条街道奔来,想血债血偿,恨得发狂的新加入者们壮大了人群,他们反复喊道:“把基督徒扔给狮子!”
消息从一个人的嘴里传到了另一个人的嘴里。抓捕从中午便开始,已经有大批纵火犯被抓。很快,尖叫声和吼叫声便回荡在所有的老街和新规划的街道上,回荡在被帕拉丁山周围的碎石淹没的小巷子里,回荡在罗马全境内的全部七丘和所有花园里。
“把基督徒扔给狮子!”
“蠢牛!”佩特罗尼乌斯不屑地低语。“这些黎民百姓倒是和他们的恺撒相配。”
不,他想,这里不存在什么未来。这样的世界不可能维系多久。一个以蛮力和暴虐为基础的社会,一个以野蛮人里面都没有任何存在可能性的残酷为基础的社会,一个以如此普遍的邪恶和荒淫为基础的社会无法永存于世。罗马统治着人类,但是它也是它自己的化粪池和臭水沟。它散发着死人和尸体的恶臭。死神的阴影笼罩着它正在腐朽的生命。达官贵人中常有人说——尽管佩特罗尼乌斯以前从来没有比现在这般理解得透彻——一辆车上站着头戴胜利者桂冠的罗马,车后面拖曳着各民族俘虏的罗马战车正在驶向悬崖边缘,悬崖下面就是深渊。突然之间,在这个世界之都里,流逝而去的所有生命似乎就像一场正在上演的怪诞滑稽剧,一场没有思想的小丑们跳的舞蹈,一场血腥的盛宴,它必将自取灭亡。
这时,他认识到,唯有基督徒们提供了文明的新基础,可是就他预料,不多久后,世界上就不会有他们的痕迹留存。到那时将会发生什么呢?
“小丑们跟在尼禄后面上蹿下跳,他们的舞蹈会继续跳下去。尼禄死了之后,会有另一个肖似他的人,又或者比他更不堪的人出现,因为没有别人可以对付得了这样的黎民,对付得了这样的贵族。还会有其他的狂欢,比起前面的狂欢,后面的狂欢一个比一个丑恶,一个比一个龌龊。但是它们总有完蛋的时候。没有谁可以永远生活在这样的邪恶场地上。即使是仅仅因为筋疲力尽,也终会有休息的时候。”
佩特罗尼乌斯立刻感觉到疲倦,他被这样的结论掏空了精力。不确定下一刻还能不能够活着,就看着这样的现实吗?死亡精灵的容貌一点也不比梦幻精灵的容貌逊色,而且它们的肩后各有一双翅膀。
肩舆在他自己的家门口停下,一个警醒的守门人立刻打开了门。
“尊贵的维尼奇乌斯回来了吗?”佩特罗尼乌斯问。
“是的,大人。刚回来。”
如此说来他没有带回她,佩特罗尼乌斯抑郁地想。他甩开托加,跑进中庭,维尼奇乌斯坐在一个三条腿的凳子上,双手捂着脸,头几乎垂到到膝盖上。他的面庞呆板苍白得如同石头,一双眼睛灼热得似乎冒着火。
“你去的太晚了?”佩特罗尼乌斯问。
“是。他们中午之前就抓走了她。”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随后佩特罗尼乌斯打破了沉寂。“你见着她了吗?”
“见着了。”
“她在哪里?”
“在玛摩坦。”
佩特罗尼乌斯耸了耸肩。玛摩坦监狱就像是落在城邦历史上的一个污点,它一排排,一层层的地牢里关着数不清的被活活饿死的国家仇敌。捕捉到佩特罗尼乌斯担忧的目光,维尼奇乌斯摇了摇头。
“没,他们并没有把她扔到图里乌斯地牢(即玛摩坦监狱的地牢,由塞尔维乌斯.图里乌斯修建。)。”他说出只有通过地面上的栅栏口才能进入的最深处地牢的名字。“我收买狱监,让他把自己的房间给了她。乌尔苏斯躺在门口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