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尼奇乌斯的手轻轻拢在她的腰上一点点的位置。“吕基娅,你难道猜不出我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来吗?”
“不是。”她的声音太小了,维尼奇乌斯差点没有听见。
然而,维尼奇乌斯却不相信她的话。他加重了握在她腰上的力度,还把她拢向了自己。因为自己的胸膛与这位美丽的姑娘挨得如此接近,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如果不是老奥路斯突然来到插着香桃木篱笆的小径上,他早就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火热的情话了。
“太阳要落山了。”他发出警告。“小心傍晚的凉气,你们两个可别把利比提娜(尸骸和葬礼操办者的女保护神。)不当一回事儿。”
“我一点也不觉得冷。”维尼奇乌斯说。“而且我还没穿托加呢。”
“呃,你们也看见了,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半边。”老将军抱怨道,随后他突然诗兴大发:“啊,假如这里只是西西里,人们会聚集在市场;歌唱着太阳神,歌唱他驾着烈火战车转回程。”
受到西西里这个地名的启发,他开始说起西西里,他在那儿有乡村住宅,有大片大片的农场。他自己就把那个他刚才提到过的利比提娜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我曾盘算过搬到那儿去。”他说。
“你这么想过?”维尼奇乌斯立刻紧张起来。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我想不出更好的可以消磨余生的地方了。当你自己的头发变得和霜雪一样白的时候,你是不需要周围的土地有霜雪的。”
他接着说道,这时候,树叶几乎还没怎么开始凋落,天上的太阳也仍旧灿烂,但是等到葡萄叶变黄,白雪落到阿尔班山上,众神放出大风在坎帕尼亚(意大利南部靠近第勒尼安海的一个地区。)咆哮,到那时,天知道他又会干什么呢?
“我也许身体好得能打点行装,”他说道,“把我和全家搬去过乡村里的平静生活。”
“你真的想离开罗马吗,普劳提乌斯?”那个年轻的士兵问道,再也见不到吕基娅的可能性让他不知所措。
“我想这么做已经很多年了。乡村生活即清净又安然。”
接着,他又一次畅谈起他的果园,他的羊群,畅谈起掩映在葡萄藤间的房舍,在一簇簇野花丛中飞舞的蜜蜂,畅谈起漫山遍野的百里香。但是维尼奇乌斯对这样的乡村悠闲风情并不在意。他所思所想的全都是吕基娅就要从他身边被带走了,他把目光扫向佩特罗尼乌斯,就好似佩特罗尼乌斯是他最后的救命符。
此时此刻,佩特罗尼乌斯正坐在彭波尼娅的旁边,他看着落日,花园,以及围在鱼塘周围的那几个人。落日将他们白色的托加镶上了一层金边,他们身后的背景是黑黢黢的香桃木。黄昏的天空变成了深紫罗兰色和紫色;天穹显出薰衣草和丁香花般的色彩,犹如蛋白石般澄澈。渐渐暗淡的霞光中,一棵棵柏树突兀阴沉地树立着,黑乎乎的侧影比白天时更为显著,黄昏的安然寂静笼罩了这一切,落在了每一棵树、每一个人和整座花园上。
从普劳提乌斯家人的脸上,佩特罗尼乌斯看出了安详的神色,这令他尤为震撼。老将军,彭波尼娅,吕基娅,还有那个男孩儿,他们似乎都带有并且显露出了某种奇特的、抚慰人心的光彩,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欢乐,这欢乐直接来自于他们这个与众不同的家庭里的生活方式,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在别人的脸上、在别的夜晚见过这种光彩。他一生的时间都花在了追求美和享乐,追求思想和精神的完善上了,他也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触及过这些,这些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偷偷溜走,以至于他开始从虚无缥缈的想象中勾勒这些东西的模样。而现在,他却惊讶地想到,这些东西最终是可以触及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他可以从身边的每一个地方感受到。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我不由自主地想,你们的世界和尼禄统治的世界是多么不同呀。”他对彭波尼娅说。
对着霞光映照的天空,彭波尼娅仰起精致的脸庞。“统治世界的是神,不是尼禄。”
接下来,他们都沉默着,听着沿沙路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但是在奥路斯.普劳提乌斯、奥路斯.普劳提乌斯的儿子、吕基娅和维尼奇乌斯走进树阴里之前,佩特罗尼乌斯问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你信仰众神咯,彭波尼娅?”
“我信仰那位唯一的神,他是真正万能并且公正的神。”彭波尼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