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人家真奇怪。”佩特罗尼乌斯柔声低语。“你可能知道彭波尼娅被怀疑信奉某种东方的偶像,叫基督还是什么来着。我觉得是克利司披尼拉(即卡尔维娅.克利司披尼拉。据塔西佗在《历史》中记载,她向尼禄传授了放荡的生活方式。)造的谣。她无法体谅彭波尼娅一辈子只有一个丈夫。想想吧!只有一个男人的女人!现在,在罗马,要找一盘诺里克(位于阿尔卑斯山东部和多瑙河上游的一个罗马行省。)蘑菇都比这容易。他们把她带到家庭审判庭上受审,不过——”
“你说得对。”维尼奇乌斯点了点头。“这户人家很奇怪。稍后我会告诉你我在那里时的所见所闻。”
这时,他们到了中庭。负责管理中庭的奴隶管家派唱名奴去通报有客人到,而其他的家奴则为他们搬来了座椅和脚凳,佩特罗尼乌斯从未来过这里,他一直以为这个严肃正经的家庭里只会是一片愁云惨雾;现在,坐在这里,他在暗中四下打量,带着惊奇,也许还带着一丝丝失望,因为这处中庭给人一番颇为愉悦和欢欣之色的印象。明亮的阳光从穹顶巨大的四方形天窗上洒落进来,在下面的喷泉和方形池子上透射出无数晶亮的光柱。说是“方形蓄水池”,实际上,那个池子是一个承雨池,被用作在春秋季节承接干净的雨水,不过在这里,那个池子被作为栽种银莲花和百合花的室内中央花圃。百合花四处盛放,似乎是这户人家的最爱,有白色的,有绯红色的;四处盛放的还有一丛丛鸢尾花,颜色从天蓝色到如蓝宝石般的深色,柔嫩的花瓣上沾附着晶莹的水珠,就仿佛被一条银色的白鲑从旁划过时溅上去般。在棕榈叶和掩盖了花盆的苔藓中,幼童和水鸟的小铜像若隐若现。在池子的一角,一只小母鹿的雕像对着水面低下它绿色的脑袋,似是要去饮水。中庭的地上铺着马赛克的镶嵌地砖。四面墙壁不是嵌着红色的大理石就是画有树木、鱼鸟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因为色彩明亮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通往其他各个房间的角门被颇有品位地用雕刻过的龟壳和象牙装饰起来,代表奥路斯祖先的雕像沿着门和门之间的墙壁一排排地伫立着。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来访者都可以感受到一种镇定和自信的印象,这种印象来自于殷实的家底,不是殷实得过分,而是恰到好处的,可以满足最苛刻需求的家底。
而佩特罗尼乌斯呢,他的生活方式更铺张,更讲究,他总是在高雅和卖弄之间寻找精准的平衡。在这里,他找不出什么能批判一番的。他转回头,向维尼奇乌斯说出对这里的评价。这时,卷帘奴,也就是负责拉起和打开门帘的奴隶,把挂毯向两边拉开。那张挂毯遮挡住的是一般罗马家庭存放家族档案的内宅柱廊。他们看见奥路斯.普劳提乌斯正从远处的走廊匆匆走向他们。
他是个中年男子,正在快速步入人生迟暮之年,不过仍然身康体健,从面色来看,他仍旧精力充沛;干巴巴的,也可以说满是皱纹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眼神犀利的苍鹰。不过,这一次,由于这位尼禄的朋友,心腹和谏友的意外来访,普劳提乌斯的脸上露出一副既防备又惊讶的神情。
佩特罗尼乌斯深谙世事,自然没有漏掉这样明显的惊愕表情。一等客套的寒暄话结束,他就做了安抚人心和彬彬有礼的解释,用能言善辩和婉转得体的口吻说明,他只是为了他的外甥在奥路斯家里受到的厚待来感谢他的。
“仅为聊表谢意而已。”他微笑着对奥路斯说道。“一种在像你我这样相识已久的人之间,平常而又多见的礼节。”
“很高兴见到你。”老将军让他放心。“不过,应该是我来感谢你才对,亲爱的朋友,虽说我敢肯定你猜不到是什么原因。”
“确实。”佩特罗尼乌斯用他那棕色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件曾经或许给过奥路斯任何帮助的情形,也想不出给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已经决定好的为玛尔库斯奔走也许是他除了为自己之外,生平第一次给别人办的事。啊,可能是以前什么时候的巧合之举吧,他思忖,不过绝对不会是有意为之的就是了。
“你不记得你为维斯帕西亚努斯(开创了弗拉维王朝的罗马皇帝。)做过的事了吗?”奥路斯问。“我非常喜欢他,欣赏他,有一次,听尼禄朗诵诗歌的时候,他睡着了,是你救了他的命。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完了。”
“恰恰相反。”佩特罗尼乌斯说。“他的运气再好没有了,因为他没有听到某些实在是糟糕的诗句。不过我承认,最终的后果可能会很惨。我们的红铜胡子都已经打算派一个百夫长给他,对他提出割腕的友好建议了。”
“可是你,佩特罗尼乌斯,你将其变成了虚惊一场的玩笑。”